刑侦老手摇摇头,“死者的身份很特殊,若是从动机推,那可疑的人就太多了,是大海捞针。”
“还有一种可能。”
始终默默聆听的方明远幽幽打断道,“犯案者是个自认为正义的法外制裁者。年轻人不都爱看到这样的人物出现么,在他们看来,逮户帮风螺帮这样的黑社会团体是邪恶的,如果有能力的话,谁不想将他们一网打尽呢。”
他叹了口气。
“方老的意思是,犯案者是个嫉恶如仇的年轻人?”刑侦老手问,方明远履历深厚,他说的每一句话,在座的各位都需深思熟虑。
只有邢曼筝摇了摇头。
“不可能。”她说,“犯案者绝对是个老手,犯罪现场一点指纹和dna都没留下,此外,他的反跟踪技巧也相当娴熟。年轻人不太可能拥有这样的经验。”
“此话怎讲?”刑侦老手来了兴趣。
邢曼筝继续说道:“其实我们已经根据教堂附近的唯一那个监控摄像头锁定了一些人选。”
“锁定的根据是什么?”
“死者的死亡时间和在那个时间前后教堂外出现过的行迹诡异的人。”
“这样啊,你继续。”
“具体的排摸和筛选就不说了,总之我们最后把目标锁定在了这个人身上。”她连续点动遥控器,幻灯片一张一张闪过,最后停在了一张由监控摄像头拍摄、经过放大处理的照片。
照片的视角是从上往下俯拍,主角戴着一个“喷气机”图案的帽子,容貌隐藏于阴影里,身材瘦削,站在人群中,往公共厕所靠去。
“这能看出什么?”
之前对邢曼筝出言不逊的那个中年男人冷笑道,带着一点不细听根本听不出来的嗤笑意味。
虽然他隐隐约约明白邢曼筝的家世不俗,但一路顺风顺水的他向来心中有傲气,怎受得了这种屈辱。
况且他觉得,像现在这样若有似无地敲打几下邢曼筝,或许方明远还会对他另眼相待。
“北部分局的调查水平果然不能和总局相比。”
说完那一句之后还不够,中年男人还想彰显一下自己的身份和拍几位总局领导的马屁,又补了一句。
他没看到,那几位领导的脸色都不太好看,除了方明远,他除了刚才笑了一下后就一直板着张脸。
邢曼筝虽然看不上中年男人这种跳梁小丑,但她的性格睚眦必报,蚂蚱不管是秋后的还是春前的,都别想在她面前蹦跶。
于是她说道:“总局的调查水平自然很高,其实,要想知道这个作案者是谁很简单。”
“你有什么好办法?”那位刑侦老手看起来是个技术狂,直接追问道。
邢曼筝浅浅地笑了一下,吐出四个字:“步态分析。”
这四个字一出,所有人的眉头都深深地皱在了一起。
那名刑侦老手苦笑起来:“邢队啊,你说步态分析,那还不如让我们去做洛卡物质交换分析呢。”
步态分析,顾名思义就是分析步态。每个人的步态都不一样,它涉及到行为习惯、职业、教育、年龄及性别等因素,当然,疾病的影响也很关键。
如果能分析出作案者的步态,然后用超级电脑,在整个桑苏市里寻找相同步态的人,很快就能找到凶手。
可是,超级电脑真的会为了几个黑社会组织成员死于非命而动用吗?
邢曼筝笑了笑,笑声很爽朗,指着中年男人说:“这位同事不是看不起我们分局的技术条件么,那我就告诉他最快找到凶手的办法,只要技术条件达到,很容易就能达成的。
“怎么,很难吗?”她直勾勾地看着中年男人,像草原上的母豹盯准了猎物。
中年男人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不自觉就避开了视线。
最终还是那名来自总局的刑侦老手打了圆场:
“如果技术条件好就能百分百破案,那我这个老侦缉队员就不用那么费心思研究犯罪心理了。”
他岔开话题道:“我看这张照片的拍摄地点是在公共厕所,哪里的公共厕所?”
“火车站。最老的桑苏站。”
“那就是还在姑胥咯?”
桑苏有五个火车站,其中一个已经停用,桑苏站是年代最久远的那个,以前贯通了桑苏和周边地区的往来。
但随着运输技术的不断发展,妖魔对旧有铁路的破坏,以及新火车站的建设,桑苏站逐渐被淘汰,现在只承接起将通勤列车和市内有轨电车转接的作用。
“虽是在姑胥,但桑苏站四通八达,交通便利,有轨电车能帮助凶嫌逃往市内任何一个地方,所以……”
“可火车站不是贫民区,监控设备很完善,你们既然已经锁定了嫌疑人,为什么不继续追踪下去?”
“这就是我之前说的,嫌疑人的反追踪技术很了得。”
邢曼筝点动遥控器,是最后一张幻灯片了,内容是那顶“喷气机”图样的帽子。
“这就是这位凶嫌留给我们最后的线索。”
邢曼筝说,“当我们的调查人员赶到这个厕所时,只看到了大开的通风口,和管道内嫌疑人衣物被切割留下的布料碎片。”
“他是通过火车站内无处不有的通风管道离开了?”刑侦老手挑了下眉问。
“有这个可能。”邢曼筝说,“但也可能是故布疑阵,把我们的注意力转移到通风管道上,自己则换了身衣服大摇大摆地走出来。毕竟火车站人员密集,出入这个厕所的人每分钟就有十几个,他也不知道进去了几分钟,这个调查范围太大了,除非能动用——”
“步态分析是吧?”方明远突然说。
邢曼筝眼睛都笑弯了:“还是方叔懂我。”
方明远翻了个大白眼,把正对着他坐的人吓得转过了头,哪怕是看久了他这张脸的人突然看到大幅度的表情,再看到那些肌肉、血管和电子零件运作时的样子,都会忍不住移开目光,不敢直视。
“桑苏只有一台超级电脑,为任我行集团所有,他们可不会为了这几条无足轻重的杂鱼把电脑借给我们用,所以啊,小筝你还是老老实实往下调查吧,没有哪个犯人能不留下任何证据的。好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一边说,方明远一边站起身,他的下半身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原来他的一条腿已经被改装成了义肢,这个有组织罪案调查科的主管曾经在一次逮捕黑势力的行动中丢了他的右腿,在二十七岁那一年。
“主管……”中年男人见状要上来搀扶,却被方明远拍开了手。
方明远轻声说道:“明天开始你不用来上班了。”
“什么?”中年男人愣在了原地,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脸涨得通红,大声问道,“为什么?”
方明远耸了耸肩,老头做起这个动作时格外潇洒:“就当是因为你刚才踏进这个房间时先用的左脚吧。”
中年男人傻眼了。
接着凶狠地瞪向邢曼筝,是这个女人,都是这个女人害的他!
邢曼筝注意到他的视线,并不当回事,还挑衅似地向他勾了勾手指。
中年男人果然上当,气吼吼地大步冲到她面前。
刚要伸出手,就被邢曼筝一记凶狠利落的过肩摔摔到会议桌上。
把那位刑侦老手都吓了一跳,真想不到这个后起之秀邢队居然那么凶悍,真是人不可貌相。
“袭击帝国公务人员,妨碍公务……”邢曼筝一脚踩在软绵绵的办公椅上,探身向前拍了拍中年男人的脸,笑眯眯地说,“你知道要判几年吗?”
“嗬嗬……”
方明远这时走到邢曼筝身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找人请我来的原因我知道了,我会回去之后帮你调查一下这三个帮派和'乌云'之间的关联的。”
“谢谢方叔。”
“先别着急谢,我可不是无偿帮你。你爸爸让你去做的那件事——”
“我是真不想去。”邢曼筝苦笑,“要找保镖,整个桑苏有多少合适的人选,干嘛非得是我呢?”
“具体的原因你还不清楚吗?”方明远严肃地说,“兹事体大,容不得你拒绝。好了,我就当你答应了,这是我们之间的交易,一旦达成契约,不得反悔。”说完,方明远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