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苦修成佛,即为证得涅槃,用世俗的说法就是死了。
秦如意一怔……
“木头,以后再也见不到小师叔了,你还觉得开心吗?“”秦如意很快便回过神来,叫起了给大觉和尚取的花名,突然问了一句。
想到以后再也听不到小师叔讲经了,他便觉得开心不起来。
大觉和尚瞪了秦如意一眼,笑道:“怎么会不开心呢?我师傅说这上千年以来,不止我们金光寺,哪怕放眼整个天篪国,都没有出过一个涅槃成佛的僧人。我们的小师叔居然修成佛了,这是何等的荣耀?”
秦如意还是觉得很失落,又接着问了一句,“明空大师也觉得开心吗?还有老主持呢?”
“我师傅当然也替小师叔开心呀,他说五洲天下那么多僧人出家修佛,有哪个不盼着有朝一日能修成正果?他老人家天天在叹惜自己没小师叔那么好的佛性,只能日日诵经礼佛,以后大概是无缘在佛祖座下听经的。”
说着说着,大觉和尚却收起来笑容,有点不解道:“只有老主持觉得,小师叔成不成佛都无所谓。但我觉得,老主持肯定也想看到小师叔得证涅槃的,只是嘴上不明说而已……”
大觉和尚还在絮絮叨叨,秦如意却迈开大步往后山走去,只甩下一句话。
“木头,我找小师叔去了。”
等小和尚反应过来闭上嘴巴,却只看到少年郎失落的背影。
小和尚一头雾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
鸡鸣山后山山巅有一栋小木屋,木屋门口的空地上,一个稍显年迈的高大僧人正挥舞着斧子劈柴。
日光有些灼热,空地上散落着一大堆劈好的柴火。
劈完最后一根木头,僧人扔下斧子,走到屋子旁边那棵巨大菩提树下,一屁股坐在地面的树根上。
僧人伸出一只手,攥着宽大的袖口,抬手用洗得有点发白的浅灰僧袍袖子擦了擦额头上汗水,一边目光落在连接着寺庙的山路上。
很快僧人便看见山路上那个健硕的儒衫少年郎正往这边健步如飞。
“小师叔。”
秦如意远远作揖行了个儒生礼,随后快速把那一地的柴火堆到屋檐下。堆好后小跑过来,在僧人对面盘膝而坐,并解下腰间的酒葫芦递给了他。
明心大师笑眯眯接过葫芦,但没有打开塞子,只是放在旁边。
秦如意仔细端详了面前的小师叔,气色一如往常,言行举止也正常得很,哪像是要归西的人。
“你爹的身体可有好转?”顶着少年郎上下打量的目光,明心大师先开了口拉起了家常。
“还是老样子,郎中说只能用些名贵药材先吊着,等慢慢恢复元气。”
看到小师叔无恙,秦如意顿时松了一口气,也跟小师叔唠嗑起来。
“生老病死面前众生平等,你以平常心看待就是了。”
秦如意点点头,脸上却没有笑意,反倒有点尴尬道:“听小师叔讲了那么多佛经,可弟子还是看不破生死,总会害怕身边的人离去,实在是惭愧。”
明心大师却不以为然,反而笑道:“我们生而为人,害怕才是对的,害怕失去身边重要的人,这才是人性。我们所学之佛法,所修之佛性。只是为了在一定程度上超脱人性,减少种种失去带来的痛苦。并不是说佛法就大于人性。”
佛法并不大过于人性……
明心大师轻描淡写的一席话,却如惊涛骇浪,让秦如意瞬间陷入沉思。
他所听的经课,所读的佛经,都在说万法皆空,一切皆为虚幻。但凡放不下人性中各种执念的都是着相,都不得涅槃。可小师叔这一次却是着了相。
思索了好半天秦如意才回过神来,不禁哈哈笑道:“小师叔,您这是离经叛道?还是别开生面呢?”
明心大师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烈日边上的那一抹赤红,伸手拔开葫芦塞子,仰头喝了一大口黄酒,仿佛破罐子破摔。
“本潜心向佛,却诸戒皆犯。离经叛道也好,别开生面也罢,明了本心,便是做自己的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