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弟弟来了(1 / 2)

少时宋园 鸽子塘 6194 字 2023-05-18

和所有头胎一样,爸妈问宋园是否想要一个弟弟妹妹时,宋园的回复是:摇头,“掐死他(她。”不论宋园怎样答复那个提问,是否真有掐死一个人的本事,那个他(她已经占领了妈妈肚子,即便人家还未隆起一座山丘,展露他(她对母体的占领。

妈妈的肚子鼓起来,那一年怀孕的还有邻居赵阿姨、裁缝王阿姨。妈妈和裁缝阿姨一起站在校门口等候放学的头胎,一辆自行车载三个人,两辆自行车六个人。

妈妈在怀孕期间家里伙食不错,鲤鱼、鸡肉,做西红柿鸡蛋汤时都要里进放木耳、蛤蜊。产前,一位阿姨给妈妈送来巧克力和方便面,据说吃这些东西有劲生娃。

弟弟是春天来的。爸妈从医院回来了,宋园趴在窗上张望,妈妈拎着过年用来盛馒头的竹篮走进家门。她生产完好像变得更加趾高气昂,身外罩着一副壳。

弟弟占领完妈妈的肚子又占了馒头的地盘,从哪方面看都是他赢了。宋园在妈妈长久的大肚时期就已消除“掐死他”的怨念。她去看那个裹着红衣的婴孩,看他敞开衣襟后褪下的皮屑,更多的是好奇而非敌对。

“生出来头发老长,黑亮亮的,吃保健品就是好。怀宋园的时候整天吃黄瓜,黄瓜最便宜,人家那谁天天吃苹果。”妈妈这话,是说给爸爸听的,爸爸回应:“吃黄瓜糙?不糙,黄瓜美容,要不宋园这么白。”

弟弟百岁那天,亲戚来家吃喜酒,爸爸在村前酒家设宴招待姑姑姑父,记得最后一道菜是鱼,姑姑们都说吃饱了,肚子盛不下了。

吃完饭,从三姑家买了一斤玉米味硬糖,把弟弟放在洗澡盆中,没放水,而是往他身上撒糖,祝愿他得到甜蜜的一生。过后宋园把糖从澡盆里拿出,宋园把澡盆倾斜,让糖集中到一侧,把它们捧回塑料袋,最后剥开糖纸把一颗玉米糖含在口中。

妈妈喂奶期间,爸爸是很照顾她的。毕竟产妇吃的好,婴儿才吃的好。爸爸做蛤蜊鸡蛋汤,买小混沌、羊肉汤、千层饼,千层饼是很好吃的,两面焦脆内瓤柔软,剁的方方小小,刚好入口,羊汤鲜美想必加足了味精。

那时,宋园也一下懂事起来,一早起来把弟弟的尿布泡进水,洗好挂起,菜里的肉也让给妈妈。

天气热起来,妈妈每天抱着弟弟在院子里晒太阳,太阳光又亮又暖,弟弟睡眼惺忪,等到鼻尖晒出汗了才被妈妈抱回屋里。一天,村里的妇女主任前来慰问,带来痱子粉、体温计、围脖、新生儿指南来看望妈妈,妈妈度过了一段安逸的在家看孩子的岁月。

不久爸爸妈妈分床睡,宋园和爸爸在以前的床上,弟弟和妈妈到客厅另一侧的屋子睡,那是被三舅儿子淘汰的木板床。宋园和爸爸在宽敞的床上,反方向睡。一直和爸妈同床共枕的宋园觉得:只有爸爸和自己的床让房间空气里多了些不易察觉但真实存在的窘迫、不安。宋园要抵御这不安,于是打破沉默,开始发问:“爸爸,你喜欢星期几?”“我每天出去干活,星期几都一样。“那你喜欢什么季节?”“什么季节都一样,最喜欢春天吧。”不知不觉中,二人入眠。

过年了,宋园跟着奶奶去姥姥村子,看望老屋前面的老邻居。宋园心想,既然是和奶奶一起来的,就一门心思探奶奶这边的亲而不进姥姥家门,宋园知道是不该进的。毕竟两家视彼此为敌。

宋园和同岁的婷婷在炕上玩了会儿,听两个老人聊天毫无兴趣百无聊赖,于是婷婷带宋园去村头她家开的卫生室玩。

雪还没化,雪还在下,整个村子是混沌的雪村,安静、祥和、寂寞。路上经过姥姥家,宋园觉得陌生,不知里面那些熟悉的人现在干着什么。宋园和婷婷并排走着,宋园回头看了看姥姥屋,栀姐在家吗,姐姐自己在家时会不会爬在窗子上窥探外面的光景。心头一阵悲哀,说不上什么理由,日后她把这类无名的知觉归为宿命。亲家不相往来,身处夹缝处境尴尬就是宋园的命。

两个女孩举起手里的玻璃糖纸,搁在眼前,天空灰蒙蒙,四周白茫茫,再神奇的糖纸也变换不出绚丽的光线。

雪下的凶起来,女孩加紧脚步。卫生室里很暖和,屋里生着炉子充斥着一股类似甘草的并不难闻的药味,过年期间也有人寻医问药、打针开方。过年了,日子也还是日子,病痛也还是病痛。宋园和婷婷坐在里间小屋,避开不那么新年的图景,一起吃裹着玻璃纸的糖、夹心软糖、黑西瓜子,看婷婷的英语试卷。雪停了,到屋外空地玩摔爆仗。

转暖回春,一切像新的。一天中午爸爸来接宋园,摩托车车把上悬着一袋肯德基白底袋子,宋园不相信眼睛,自己竟能吃到肯德基,脑海中肯德基、麦当劳、披萨饼都是给有钱人吃的。焕新说自己考试考的好妈妈会带她去吃,焕新多有福气。回家吃饭,小心翼翼享用两根鸡翅,肉少的可怜,为了剃净筋骨,牙里塞了肉丝儿。

宋园吃的并不痛快,爸爸说这玩意儿很贵,妈妈在一用接近鼻骨的位置发音:“一个鸡翅顶5支香烟。吃吧!“说的好像经常吃、吃得起似的。为了诋毁一个谣言而相信另一谣言,或许不只妈妈如此。日后看到肯德基,宋园就会想起5支香烟的做法,以此作为不食的理由,其实是为了掩盖吃不起的事实。人穷的时间长了,就把自我安慰、卑微活进了骨髓。

下雨天,爸妈宋园都在家。看着电视,雨稍小些时,卖菜的在街上叫卖。妈妈出去买,听得到路上有交谈声,回家后妈妈抱怨:“人家小勇他妈买的土豆,1块5一斤,咱就只能买柿子,5角一斤。”说着去厨房做饭了。

爸爸在沙发上发出接连的“哼”、“切”、“哎”的鼻息,垂头丧气。盛西红柿汤的锅端上来了,妈妈在饭桌上继续。“人家吃火腿肠都一下剥开好几根,搁手里握成一股粗的咬着吃,人家还吃脆脆肠,一包包的听那口气妈妈对小勇家的好生活很是崇拜,对自家的饮食不满足,对自家食物的不满足是最大的不满足,是悲哀。爸爸照例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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