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在姥姥家,妈妈和大表姐边包饺子边聊天。
“现在干什么活?”
“派货呢……”
妈妈显然被姐姐的话吸引了,两人叽里咕噜说了半天。年后妈妈不再去造纸厂、鞋厂、皮衣厂、缝纫厂这些地方上班,开始跟着大表姐派货。人靠衣裳马靠鞍,为了提升气质,大表姐送给妈妈一个黑色皮包,妈妈就整日挎着这个皮包,骑着自行车出去做业务。
一次晚上,爸爸骑摩托车送妈妈去市区培训,宋园也跟着去。三人走到一栋老楼前,楼梯陈旧,顺着走上去,二楼东边一间屋就是培训大厅。里面已经挤满人,灯光明亮闹哄哄的。宋园看着楼道,墙壁上有混乱的涂鸦,西面房间褪色的广告牌上写着卡拉ok、歌厅,已经关门大吉很久的样子。杂乱污秽,无人打扫,被丢弃,若不是东面房间有人声,整栋老楼就是一片死寂。
培训开始了,爸爸和宋园下了楼。爸爸蹲在地上抽烟。阵阵风吹来,有些凉意。对面霓虹闪烁,一群崭新的高楼边边角角裹着红色霓虹灯,展示着新事物雄壮的轮廓。
渐渐地家里多了很多派货,妈妈就靠它们挣钱。
经过培训后,妈妈更加自信,步伐加速、斗志昂扬。一天,宋园放学回家发现家里多了十几个新马扎,整齐地码放在沙发旁。墙上的木工雕花被白色板纸取代,宋园还用马克笔在上头比划了两下。晚饭后,几个叔叔阿姨陆续来到家里,在马扎上就坐,妈妈像宣传委员似的为他们讲解。
爸爸关上门到卧室睡觉。宋园和赵小勇在奶奶屋打扑克牌,赵小勇的妈妈也来参加培训。赵小勇是个聪明孩子,成绩前十,打扑克牌也总是赢。两人玩了一会儿扑克牌,两人开始嗑瓜子,妈妈的课结束了,赵小勇也走了。
妈妈派货挣到了钱,给家里添了俩大件。两个穿工作服的叔叔用大车拉来两个纸箱子,一个是海尔吸油烟机,一个是步步高vcd,宋园家的生活质量上了一个台阶,厨房更干净,大家精神更愉悦。
妈妈也变美了,为自己买了一副墨镜、粉底液、一支玫色口红。
那时候妈妈还学究了点中医养生知识。总会说:“来,宋园,我给你看看掌纹。”宋园便将手掌伸向妈妈,妈妈观摩一会儿说:“宋园命好,生命线、感情线、事业线都长……”除此之外,还认点穴位什么的。妈妈皮包里放着一张手掌穴位示意图,五脏六腑都印在手上,看起来有点恐怖,仿佛每条小命都逃不出这手掌心。
那边妈妈忙活着派货,这边宋园的小生活也过得有滋有味。奶奶经常带宋园去三姑家的小卖部,宋园在三姑那里吃了不少新鲜玩意,像什么韩国年糕、圆咕噜嘟的小瓜子、朱古力圆形小饼干。有时吃了零食就不吃饭了,回到家看到爸妈给自己留的炒蛤蜊,已经冷了,但也吃下去。
有时候宋园和同村的陈莲、李婷婷拿着块儿八毛去三姑家买零食。选了几包卡通猪橡皮糖。三姑就免费送给她们吃,没有收钱。免费的好吃的不只一次。夏天,宋园几人到三姑门前的冰柜选冰糕,这雪糕三姑也给免费了。一人一根粽子冰糕,金色包装袋去掉,方形的糕角裹着两颗红枣,格外甜蜜。
除了去三姑的小卖部玩,奶奶有时骑着三轮车带宋园去倒地瓜,有时去摘槐米,有时去货场捡破烂。她喜欢在路上晃悠看景,但遇到雨天就只能窝在家里看电视了,宋园看着刘罗锅吃的铁板牛肉、四喜狮子头,馋的很。
奶奶骑三轮车去哪都方便,但有一次奶奶翻车了。晚上,姑姑、姑父、爸爸聚在奶奶屋里,宋园在床上听着奶奶诉说:“晌午头,走到胡同下坡那,一刹车,咕噜翻了个儿。”奶奶讲故事一样诉说着自己的遭遇。奶奶把头磕破了,肚子刮了一下子,头顶纱布的奶奶很虚弱。
姑姑、姑父们走了,爸爸嘱咐了几句也走了,剩下宋园和奶奶两人。“你姑给我的压缩肉,吃不吃?”“什么肉?”“压缩肉。”“什么肉?“我下去拿给你看。”奶奶呵呵笑着,拖拉着鞋,下炕去饭橱拿那个神秘的肉食。奶奶的土话让宋园对肉食充满遐想,它是鸭肉?猪肉?
奶奶啪一声把一个颇有分量的真空包装的小圆饼掷到炕头,宋园拿过来看,有点不开心,包装是敞开的。奶奶说:“我尝了一点,没事儿!还有一个新的。”宋园从中撕下一块干硬的肉放入口中,硬、咸。“多嚼一会儿,越嚼越香。”奶奶告诉宋园。宋园的嫩舌头受不住这高盐分的肉制品,吃了一点就猛喝水,没再入口。
夏秋,天热。四舅家的小闺女卉娟考上城里的中专,要军训一周,午饭问题由学生自己解决。卉娟姐姐家远,就暂时到宋园家吃饭。爸爸妈妈做了蛤蜊豆腐汤,几片葱叶浮在金黄油花上,这道菜是汤是菜也是饭,蛤蜊鲜,豆腐香,又方便,是好饭。一人端一只碗吃的酣畅淋漓。“卉娟,使劲吃啊。”爸爸不停地劝食,很是客气。
一天中午,卉娟姐帮妈妈包包子。“我要把压岁钱攒起来买电脑。”那时电脑是新鲜事物,宋园想要。“哼,你那几个压岁钱,猴年马月能买起电脑?”妈妈抱怨道。宋园自尊心受到打击,流出几滴泪,但马上遏制住,她知道,哭也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