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彬的落败毫不意外,几个回合下来,便自动认输。
而赵沛也敬重有真材实料的,并不落井下石,在对方流露出这个意思的瞬间便暂缓攻势,又你来我往辩了几个回合方才作罢。
如此,双方脸上都好看。
杜文彬不是那不知好歹的,输人不输阵,板板正正当众认了,行了礼,方才退回人群中。
康宏拍拍他的肩膀,既是对他勇气的敬佩,又是对他的安慰。
杜文彬笑着摇头,面上并无多少颓色。
技不如人,他认了。
场上风暴,场下风度,多好啊!
秦放鹤带头鼓掌,还沉浸在余韵中的众人瞬间回神,也跟着叫起好来。
只这么一来,倒把赵沛弄得怪不好意思,深色面皮上泛起一点不甚明显的红晕。
他朝四周拱手,“承让!今日便到这里吧。”
赵沛行事肆意,每日不知何时起,也不知何时终,总没个定数,众人习惯了,也不以为意,听了这话,便意犹未尽地散了。
倒是康宏方才未能上场,旁观到底不过瘾,也有心结交,便上前与赵沛攀谈。
因来时听他说些佛道,又抓紧时间论了一回《道德经》,也不算虚度。
杜文彬又盛赞他好文采,约好来日再战云云,赵沛都应了。
他们本就为观战而来,如今骤然散了,倒有些没意思,虽康宏和杜文彬还欲继续,同行几人却觉得跟个注定考不过的人同处一室有些不大自在,说要去城外赏雪。
京城东北方有一处温泉池子,并不算烫,然终年不冻,如今天冷了,水汽袅袅,合着白雪青松,颇有意境,故而人们都爱往那边玩。
毕竟是一道来的,此时也不好撇下,康宏和杜文彬便向赵沛告扰,随同伴去了。
辞别众人,赵沛大步流星往孔姿清这边而来,看看他身边的秦放鹤和齐振业,“这便是你往日同我说的好兄弟么?”
他打量下秦放鹤,看年纪认人,笑着作揖,“赵慕白,见过秦兄。”
人以群分,这位小秦兄倒是好个模样儿。
“我单姓秦,字子归,见过慕白兄。”秦放鹤笑着还礼,“慕白兄文采天然,有如神助,着实令人叹服。”
赵沛连道不敢,又看齐振业,“那这位便是齐兄了。”
齐振业愣了下才想起来还礼,然后看向孔姿清,惊喜中带着几分调侃道:“哎呀……”
之前在章县时,他跟孔姿清经常拌嘴,互看不顺,本以为对方不背着说自己坏话也就是了,没想到啊没想到!
他老齐也有这个造化?
孔姿清别开脸,不看他,装没听见的。
秦放鹤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自己在一边憋着笑。
赵沛看出齐振业心思,哈哈大笑,“昔日我与无疑同游,多听他说起你们,说你乃是天下第一个急公好义……”
孔姿清
突然用力清了清嗓子,二话不说扭头往楼下走,“里头气息污浊,我先行一步。”
齐振业嘿嘿笑着追下去,三步并两步撵上,笑嘻嘻拉着孔姿清勾肩搭背,“哎呀,无疑兄啊无疑兄,你当真是这天下我的头一个知己……”
孔姿清露出来的耳尖都泛了红,一拳打开他的胳膊,拉着脸无声骂人。
秦放鹤跟赵沛就在后面放声大笑。
少爷到底没能跑了,被后面两人一并拉入路边茶馆饮茶。
进门时,有两个锦衣少年嘻嘻哈哈相携出门,撞上一个抱着竹筐进来卖货的妇人。
那妇人没有防备,脚下不稳,不妨跌了一跤,东西散落一地。
赵沛见了,一手一个抓住两个拔腿欲走的少年,黑着脸喝道:“你是哪家的,当街撞了人,竟就要这样一走了之么?”
那两人见他气势非凡,同行几人也都着长袍,便猜到是进京赶考的举子。
虽有些不服气,可赵沛这一嗓子,已然引来无数路人探头,想着前儿陛下才发作过,只怕余怒未消,只好强忍着低头致歉,这才罢了。
走出去几步,其中一个少年还不忘回头,恶狠狠朝这边瞪了一眼。
秦放鹤等人则过去帮那妇人捡拾货物。
那妇人慌忙道谢,十分惶恐,面上颇有忧色。
秦放鹤见了,心下有了盘算:有才学,有正义感,但行事难免过于方正。
就好比眼下,固然为那妇人出了一时之气,却被少年记恨上,便是隐患。纵然那少年短期内奈何赵沛不得,可那妇人……恐怕再也不敢在这里营生了。
时下流行点茶,便如红叶寺的大和尚,能用同一壶茶水一口气在一套茶杯中分别点出不同的图案。
这茶肆内的茶博士虽无那般大的本事,却也先后点出一套四君子,齐振业看得心花怒放,亲自给了厚厚的赏银。
桌上摆着一只红泥小炉,上头架着铁丝网,旁边摆了蜜桔、水梨、林檎、柚子等八样干鲜果品,可以直接切块,也可以烤了吃,不伤脾胃。
另有一盘雪白云片糕顺气,一碟炸鹌鹑下酒。
重活一次之后,秦放鹤便化身养生达人,从不贪凉,当下便另叫了一只小砂煲和若干蜂蜜,将水梨和林檎果都切成大块煮着吃。
外头雪势渐大,纷纷扬扬不见前路,竟似铺天盖地。四人也不急着走,便吃着茶果说些过往见闻。
不知怎么聊到跟孔姿清的偶遇,赵沛看似去一点儿也不在意甚么黑历史,大大方方说了。
正费劲巴拉剥柚子的齐振业听了,失笑道:“慕白兄,你怎的不先亮明身份?”
也能免了那一顿好打。
赵沛搓搓手,似乎有些窘迫,“委实没想到有那么些人……”
原本他看着,那小小一家食肆罢了,能有多少人?
若只三五个,自己倒也应付得来。
可万万没想到,那群混账王八不讲江湖道义,呼啦啦涌出来
足足十个!狗日的还不单挑!
秦放鹤:“……”
齐振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