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大师离开十年了，他的话音仍然时时回响在朱利安耳边。看见熟悉的字迹，就好像老师在耳旁低语。

“没事吧。”沃森紧张地发问，朱利安总扮演着那个能在最后关头平静改写结局的角色，很少会看到他这样失态。

乔也跟着紧张起来：“朱利安先生，有什么新发现吗？“

朱利安收敛了平时温和的笑容，从昨晚到现在经历的太多，这会儿他有些头晕，不想再解释自己和老师之间的关系。

沃森很快领会到他的意思，端起杯子抿了口刚刚送上的红茶，从遥远东方传来的瓷器有着温润细腻的触感。他对着乔笑着说道：“刚才那真是让人惊艳的枪法。即使裁判所的射击专家们也很难比你做得更好。”在法皇厅裁判所里并不全是拥有超凡力量的教士，也会有不少普通人经过各项严格的训练，成为捍卫真神的隐秘刀锋。特别是在火药发明之后，超凡者们的性命也受到了普通人的威胁。

乔并不缺少察言观色的本领，跟着配合沃森转移了话题：“我缺少成为术士的天赋，只能想尽办法锻炼自己不当别人的累赘。”被沃森这样的资深超凡者称赞，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在朱利安看来乔的话太过于谦虚，瞬间用转轮手枪精准地命中惊骇恐怖的怪物。这不论是身体素质还是心理素质都在普通人中算得上顶尖。甚至某些过于自大的超凡者都有可能在乔手中吃亏。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是幻觉吗？”乔接着问道，“早上醒过来外面就是白雾。男仆请我到餐室用餐，他们动作都很奇怪，但还是对我很恭敬。我实在不放心才想着来找你们二位。”受到童年遭遇的影响，他对超凡者之间超越常识的事都很感兴趣。

“我们被白雾拖入了另一片空间，对其他人来说只是在梦游而已，不会知道真正发生了什么。他们都被灌入了编造好的日常记忆，至于那几个怪物只是伪装而已。”朱利安觉得好受了些，靠在椅背上对乔这样解释。

乔的故事解释了朱利安的疑惑，作为原本既定的海顿先生，他的命令似乎仍然对那些怪物们生效。，连隔绝了空间的白雾都在他的拒绝下退散。

大灵的态度就显得微妙起来，它轻易把自己拉入秘境，在乔表现出拒绝后又随意把自己送了出来。尽管神明的行事凡人不可捉摸，这样的行为也未免太好说话了些。就像位热心的主人邀请客人做客。这真的只是个善意的邀请吗，从彼得的遭遇可看不出多少善意。

朱利安相信可以在老师留下的信息里找到更多答案，他告别两人回到房间。至于沃森则留下来负责守卫乔的安全，或者说美第奇家族也有要和乔请教的秘密。他们的碰面似乎是某种命运的安排。

隔绝术悄然展开，临近正午时刻，房间的温度在术式的影响下降低了一些。朱利安端正地坐在书桌前，手指轻轻划过残旧的笔记，点点银光浮现出来，组成了可供阅读的文字。

“孩子，时刻牢记你现在面对的是凌驾于物质界的高维存在，对于你来说他们知晓发生过的一切。

先来说说海顿先生吧。你可能以为他只是个傀儡，一切的行为都要服从大灵的意志。事实上并非如此，在乐园建立后大灵确实陷入沉睡，你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乐园的存在了。维持这样的秘境要耗费的力量即使神灵也难以承受，它只是作为最后的保险存在，很难想象一个拥有自主意识的神明对于渺小的人类是如此包容爱护，甚至不惜要牺牲自己。就我目前见到的情况而言它还没有苏醒，但此时的你恐怕已经体会过了神明的权能。

海顿先生，实际上也就是海顿家族的祖先，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式取得了大灵的信任，窃取到一丝专属于神灵的权柄，能够用凡俗的眼光直视命运长河的流向。这对他的损耗也是显而易见的：每次他使用这种能力都会损耗被寄宿者的肉体和精神，很明显对他自己来说这算不上什么损失，海顿家族的子孙们对他来说只是库存的外衣。

但是海顿先生原本的灵魂还会保留，只是在外来寄宿者强大的精神力量下陷入沉睡，并随着预知能力的使用不断磨损。灵魂在同一肉体的相容在物质界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在某些情况下海顿先生也会显现出一部分原本的人格，我确实见到了一个绝望中仍在坚持的父亲和丈夫。

我和那位经历悠久岁月的“海顿先生”谈了很多，他目前是乐园的主人。在未来既定的毁灭与眼前渺茫的希望间我选择了后者。

你能知晓的暂时只有这些，现在你是被神明们认可的客人，很抱歉在你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就把推入旋涡，只给你留下了些微的馈赠。真的很抱歉，我曾经以为自己聪明地钻过了法则的漏洞，现在才发现那些只是编织好的陷阱。

这是跨越百年的赌局，历史将会在此终结，公义的冠冕，智慧的银枝，坚毅的勇士将在乐园汇聚。输家失去所有，胜者赢得整个世界。

轮盘已然转动。我的孩子，某种意义上来说你背负着与世界为敌的使命，但我从未想过离别是如此急迫，甚至还没来得及为你整理好行囊。记着我常对你说的那些，

祝愿一切顺利。”

午后的风透窗而入，乳白色的纱帘轻轻摇晃，像是远行的朋友挥手告别。朱利安想起那个同样风吹过的黄昏，微风从摇曳的金色树影间送来老师的话语：我出去下，你照顾好自己。和往常一样熟悉平和的声音淹没在人群庆祝战争结束的欢呼里。

在那天温和的夜色里老师踏过锈河的边界，在这方世界失去了踪迹，而来自异界的客人们也从来没听过老师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