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朱利安在中学时相识,又一起在博洛尼亚大学修习,目前常年混迹于显贵们的社交圈,更准确的说是贵妇们的深夜交际圈。
朱利安对此毫不奇怪,毕竟在大学时期这些就已经显露了征兆。再严苛的画家也不能从他的容貌里挑出瑕疵,一头耀眼的金发像是灿烂的王冠。当他笑起来时,再紧皱的眉头都会为之舒展。
尽管当时沃森对于占星术一窍不通,他的夜晚应该从来不会有什么闲暇关注星星,但是负责课程的女教师仍然在他的学年总结上留下了“最美的晨星”这样的批语。
和朱利安不同,沃森却好像早已预见到自己的到来,只是点了下头表示问候。
朱利安知道这是他的习惯,对越是亲近熟悉的朋友越不会在乎礼节,繁琐细致的礼仪对于沃森来说代表着疏远与戒备。可一想到这样的人现在正供职于圣事部,负责法皇厅的礼仪与训令,朱利安的心里就有些微妙的恶趣味。
除了沃森神父,还有一位自称为安东的萨满。庄园里没人认识他,但是海顿先生先前已经向仆人们交代过这位客人的到来,他的手上还有海顿先生亲笔写就的邀请函,这是贵重客人的凭证。
萨满现在很少出现在人们面前。原著民崇拜自然,相信万物有灵,认为这片大陆有着自己的意志,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大灵。而萨满们相信自己的力量来源于大灵,曾经是大灵的追随者和这片土地的守护者。不过现在看来这两项职责他们都没有做好。
萨满的真名总是不为外人知晓,他们相信名字具有魔性,关乎真名的诅咒会被镌刻在命运中而无法逃脱。
这位自称为安东的萨满看起来已经到了与死亡抗争的年纪,干枯黯淡的白发裹在黑色罩衣里,干瘦的脸好像仅仅是在颅骨外蒙了层皮,紧皱的皮肤让人想起沙漠的蕨类植物。他没有和任何人交谈,保持着一种超脱的沉默。
陪着客人的是洛克菲勒先生的小儿子乔,一位健壮的青年。他参与家族的船舶运输业务,几天前刚结束了一次远洋航行,也是在今天赶回到庄园。
除了强健的体魄,朱利安敏锐地察觉到乔的精神也比普通人更加坚韧,像是经受过术士的冥想训练。但是提供这种训练的学院在从前有许多,这算不上奇怪。
丰盛的宴席已经准备妥当,只是主人迟迟未露面。“欢迎各位的到来,先生昨夜身体不适,今早才睡下,实在抱歉不能陪各位用餐了。”满脸歉意的仆人是这样解释的。
这倒是在朱利安的意料之外,借口未免太过明显了些。他以前也见过几位赞助商,他们在平凡的世界里已经位居目迷四方的高处,站在金钱与权力的峰顶。但是随着他们站得越高,就越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协会的存在就像天空的闪电与雷霆,提醒他们时刻保持畏惧。
在面对来自协会的精英时赞助商们总会带着发自内心的的尊重,有时或许有些轻微的矜持或自傲,却从来没有这样不近人情的冷漠。
乔也觉得有些难堪,他也是在今天回到庄园,稍早些得知了这件事,还一直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
幸好宴会的餐品无可挑剔,有些新鲜的食材朱利安甚至都分辨不出来,还是在乔的介绍下才知道来自附近的猎场与林地。
乔又及时地把话题转到了航海上。异国的风情、海洋的风貌、水手的生活,这些故事在他嘴里变得生动风趣。沃森都已经开始认真和乔商量商讨起新手出海的注意事项。
“海顿的命运将要终结。”一直沉默不语的安东忽然打破了宴会的气氛,对着乔说出了荒谬的发言,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又带着一种怪异的韵律,像是盘桓在阴影下吐信的毒蛇。
“背叛大地之人的灵魂会被束缚,永远不得安息。”安东站起身来,凝视着宴会厅里挂着的巨幅挂画,干瘦的双手高举过头顶合拢,如同虔诚祈祷的信徒,双眼中尽是狂热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