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2)

一队道士沿着浮来山山路向上,曲曲折折就步向了林深处。

环看四周,不高不矮,非处龙脉,也不是幽静所在,甚至群鬼依附,偏偏便多出了些旁地没有的灵秀来。

每隔几十步远,便有一座小亭,内有守山的阴差,还有巡逻带队的。

一路未见拦人。

“不要阿堵物吗?”好一会儿,有惭愧的声音响起。

“要不起,”最前头的女冠一甩拂尘,仙风道骨的人张嘴就是钱财,“收了就误了这一身天罡正气,正气一散,就做不得官差,不说他们本就受尽了被欺辱的罪过,还因此做了鬼,而且四时香火,各色衣料,虽如今清苦了些,也不差他等什么,实在没必要为这一笔葬送了前程。”

后方俱是怔忡,好像浑不认识眼前的道长,良久,有人缀在后面,止步,弱弱道,“张道友,在下想想,门派还有要事……”

女冠肃然面容,冷哼一声,“小儿贼,无事献得什么殷勤,还是莫回去找你师父头疼了吧。”

那道士挠了挠头,还是提步跟上了,“这不是听着不像张道兄了吗?”

女冠抱着拂尘打理缠绕纠结的丝,叹气,“他日日挣扎乞的是活路,我口灿莲花讲的是理想,谁人听得进去呢?”

接下来的路,落得一片安静。

七拐八绕,往山坳的方向走。

黄昏的光投在她背影,好像镀了层朦胧,忽近忽远。

远远缀在后头的人脚步一转,便抄起了林道,抬袖间擦冷汗津津,心下呢喃,“这儿绝对有鬼。”

他心下实在是经过度量的,往前走不可,往回走,孤身行路,岂不是正进了鬼口?往南走一眼都是鬼怪,不如便往山坳去,活气重点。

疾走十数步绕过花木,遥遥的隐约听见有谁在说话,说话声也渐渐明晰:“……争权夺利……若是不打仗了……多好。”

更进一步,还听到石子浮掠过水面的响动,跳不三下,便没了去。

听着像个陷在鬼巢的贵人,闷头行进的人略一止步。

有柔和婉约的女声响起,“给我张纸。”

这接话实在没半点样子。

好比人家说“你吃了吗?”,另一个答“今天月亮很好看。”

道士疑惑转过去。

湖边的小桥栏杆,面对着他的方向,可以看见一异装少女卷着袖子,拿着纸,一叠,展开,两叠,再展开,三叠……如是多次,最后不堪再叠,少女终于放弃。

少女正色,“土地根本负担不起这么多人口,等绝大多数百姓都觉得很难过,一个朝代必然走到尽头,最大程度的杀死上一个朝代的权贵,重新分配那些被他们瓜分的利益,不想杀自己身上,就必须要外战。”

叠的皱皱巴巴的,方块狭小的纸被撕开。

周围的人不少,有人手里的石子落了水,砸出“哗”的动静,溅起水花一束,垂珠又纷纷落下。

道士身形凝固在原地。

有人木木愣愣,猝然回过神,扑将上来,眼巴巴看着少女往下撕纸的手,“别撕了,顾郎,别撕了……”

“芙蓉夫子,没事的,过会儿重新做纸,叠成这样不好写字了。”少女安抚他。

“嗯,我知道你没事,我觉得有事。”

“那怎么办呢?”有女鬼走过来,抽出碎开的宣纸塞给芙蓉,双手分别握着少女的手轻声问。

“我不知道,”坐在桥栏上的少女乖乖巧巧把手给她,松松垮垮放松拉着,广袖垂臂,风拂漫卷,好像乘风欲飞,晕黄的天光倾泄而下,给她蹙眉思虑的面容镀上一层朦胧,“我只知道,尽力发展,去试生路,都比上位者所谓的顺应枯荣,或者剜肉补疮要强,那太残酷了。”

薄唇轻抿,她清澈的眸光触及鬼,都会带着点难过,又有温柔的坚定,“不该是这样的。”

道士怔怔立着,直到肩头一痛,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转头,女冠正站在身后,瞧他一眼,先行转步离开。

道士回头望了眼少女一行人,偏头,提步跟上。

少女的坚持和难过,他都看得见,他也感受得到……那样孱弱,像是飞蛾扑火……却偏偏,每一下都叩问住了他心底的那扇门,丝丝缕缕的攀附上来。

“不该是这样的……”

“那是谁?”无声的安静间只有步伐的声音,好像有手在搔着心底,走过好几步,道士到底忍不住发了声,却是随便问个问题,只作打发时间,毕竟心里已有答案。

“哦,顾郎。”

道士反复咀嚼“顾”这个姓氏,拆解反切,仔细揣摩,最后放弃,“不知是哪位天尊下界?”

“不好说,反正佛门那边最近隐约有造势,说观世音。”

道士气乐了,忍了又忍,到底不曾出口什么,只是又换了个废话话题,“那些是谁?”

女冠脚下顿了一顿,声音有点艰涩,“哦,顾郎的美妾们。”

“咔嚓”一根树枝断在道士足下。

道士恍恍惚惚的回头,触目只有花木,什么也看不见,他抬眼,看向女冠,袅娜的身影朦朦胧胧,黄昏下,很有几分鬼气森森,其默然按住八卦盘,已然心生退意:

果然不对,谁人不会为顾郎的言谈而恍惚呢?

女冠头也不回,巧劲甩出拂尘,丝缕缠住他手臂,平静的往前走,“这就是个很长的故事了。”

“故事还要从一个古刹说起。”

“五名准备赶考的书生结伴投身古刹歇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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