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轮辗在平整的官道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响。
少女不为所动,靠在车壁上,背着医书,也算不得医书,不过些疡医快速治疗的手段。
如止血的草药,如器物过火。
为什么这些草药能止血?
为什么刺破体表的器物必须过火,不过火的造成伤口溃烂的不成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似乎整个轻飘起来,沿着草木生长的脉络,沿着血肉肌理不断的往上,往上,太多的岔路让她看不清,几乎迷失在里头。
直到……推开了一扇门。
执着扇的手遥指着一棵荷花,“你看,粉花,青叶,白莲藕,苦莲子,他们形貌各异,可他们本就是一株植木啊。”
少女屏声静气,不敢抬眼,窥那人静静坐在光里,无端的想到了如开悟醍醐灌顶等佛门的说法。
然后下一瞬的声音破开了周身腾起的迷障,“真好,都能吃。”
于是,现实中,车里的少女也忍不住偷偷笑起来,“真好,都能吃。”
前路漫长且平静,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直到轻轻一声马嘶,车夫按下车边一个机关,轮轴前飞快放下卡刹,车身停顿了下来,往里喊,“杜医,有车队,瞧着像长安的世家。”
杜医困惑,打开竹门,抬眼看向外面。只见一队检素小车正向这边滚来,本来正在缓速,忽然加快了速度冲着他们过来,还有面色白净的青壮男人掀开车帘,满脸喜出望外,有点狼狈,又强撑着体面,“是琅琊王医吗?”
杜医:……
杜医神情平和的颔首:“果然就是他们。”
从琅琊王氏医,到琅琊王氏大医。
讲着讲着,就省成琅琊王医了。
每每听着,杜医就有几分恍惚,还是天人教导她无需在意,只要牢记自己是炎黄子孙,编的民籍在汉,此刻的朝代是唐朝,对外不卖国,对内不作奸犯科,就可以了。
杜医:……
杜医发誓,天人教导过后,医和部曲们都更恍惚了。
守护天人的禁卫对他们的态度更是越发肃然,好像在看某些应该被祭坛供奉的存在。
至于长安人,长安人嘴上乖觉喊着琅琊王,心里惦记什么就不知道了,反正就杜医所知便已好几个版本,她们这种琅琊郡嫡系都跟不上他们迭换的速度。
呵,远不如她们内部说法早就统一:天人。
不过很少见长安城家族向东部迁移,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杜医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松开了拧紧了的眉头,和车夫对视一眼:没事,他们见识很多,一点不慌。
维持着端庄态度,杜医抚平了衣摆,款款起身,站在车头,拱手一礼,“小女琅琊王氏医。”
风尘仆仆的车队在几步以外停车。
对方主家也起身拱手,“小民阎氏。”
又立刻放松了礼仪,声音短促,“敢问琅琊王医可知五行谶纬?”
杜医忍不住微微蹙眉:这可有点找茬了。
如今谁人不知他们琅琊王一脉走的是济世之学,与五行谶纬这种清谈之学,简直是两个概念,不过虽然大家都是做大夫的,可琅琊王氏为病患解厄,道方之流给康健延寿,还不至于针尖对麦芒,勉强还算和平。
杜医想到此处,心中又沉甸甸扒上一节,忍不住迟疑,但想到天人寻常教导,只是反复心中呢喃:“我们见识很多,要对他人表示理解,不要胡乱惹是生非,”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而对方喉咙口猝然溢出一声哽咽,一手打入掌心,悲呼:“出岔子了,不知谁家荒谬人物,为谋进身之阶,篡改了五行谶纬,要知道,所有生长繁衍的生灵归入五行之木,而金克木啊。”
“啪”,呈犄角状护守两侧的人没握住手里的刀,砸在地里发出清脆的响,彼此面面相觑:
这个见识过吗?
这个真没见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