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近六年, 除了刚成婚那阵儿时不时地冷战过几回外,这几年两人已是极少吵架。
沈明淑从小娇生惯养, 集万千宠爱一身, 她是庆国公府的大小姐,老庆国公最宠爱的嫡孙女,性子难免娇纵, 若不是为了讨好裴元嗣她也不会刻意去收敛性情,佯作温柔贤淑,甚至在三年前主动为丈夫纳妾。
今日她着实是被嫉恨蒙蔽了双眼, 她认为丈夫在外面没人, 如果他当真对阿萦无心, 为何在生下四郎之后还要继续去锦香院留宿,以前她身上有病的时候他不也是这么清心寡欲过来的吗, 怎么现在有了阿萦就忍不住了
她早就对裴元嗣要求过多少次要把四郎抱过来养, 他便总说孩子横竖都是要给她养, 找各种理由推脱,每回还都拿兖国大长公主来做幌子说事,可是现如今孩子呢,孩子呢这都多久了她连个孩子的影儿都没见到, 他根本就是在敷衍她
沈明淑又不是傻子, 她心思本就格外敏感多疑,尤其是裴元嗣这两年对她似乎越来越冷淡不耐烦, 这叫她如何能不多想
沈明淑气极了口不择言, 开始时裴元嗣还不想和她吵, 他想离开,沈明淑就拉着他喋喋不休地质问,最后裴元嗣真动怒了。
两人还是第一次因为阿萦吵起来, 裴元嗣当然不会承认他对阿萦的心思,“沈明淑,她是你找过来伺候我的,她是我裴肃之名正言顺纳的妾,我睡在她的房里与你有什么干系”
“当初你逼我纳她时我便问过你会不会后悔,说不后悔的人也是你,你既然这么想我留宿在你房里,先把你自己身上的病治好了再说”
说完这话裴元嗣怒而拂袖离去。
这番话可谓是深深刺痛了沈明淑的心,沈明淑泪如雨下,在屋内自暴自弃地大哭起来。
“我这病是因为谁得的,还不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这冤家”
沈明淑哭着嘶喊,却忘了裴元嗣从未要求过她生下一子半女,他对她的要求并不高,能勤俭持家贤良淑德便可,就算没有孩子两人也可以去过继抱养。
可惜沈明淑早就将这些话抛之脑后。
于是打从那天之后裴元嗣去锦香院的次数就不得不减少了。
哪怕是以四郎为借口,为了阿萦和两个孩子着想他也必须得着手去防备着妻子了。
沈明淑说的没错,一直以来裴元嗣的确是拿祖母的话当幌子来搪塞她,她那样暴躁易怒的性子能养的好四郎吗,根本不可能,所以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再把四郎抱给她养。
只不过这一切做起来需得循序渐进,他宁可被沈明淑误会他在外面有人,对她没有感情了,也不想因此牵连阿萦和两个孩子。
裴元嗣寻错处裁撤了沈明淑一半的管家权,并将另一半管家权交给了弟媳陆氏,又在她日常喝的药中加了些令人身子疲乏的药,以她身体不适无法照顾绥绥为由将绥绥抱到了怡禧堂去养,方便阿萦可以随时去照看女儿。
实在忍不住的时候,看完四郎,等孩子睡着,他命丫鬟们都退下去,将四郎留在摇床上,拉着阿萦到衣槅后。
他捂着她的嘴儿,阿萦便不敢出声,憋得脸蛋通红,含着泪在心里埋怨他这是什么嗜好,晚上留下不好吗,偏要在这里,还是,白日
“姨娘脸怎么这样红”
阿萦软着腿开了窗散味道,她扶着在窗下匀气,两人的衣服都没怎么乱,只是有些皱,裴元嗣坐在摇床前看着熟睡的儿子回味平复,紫苏进来的时候两个人离得远远地,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并无丝毫异常,只是阿萦的脸色似乎有些过分的红润,紫苏便拉着阿萦到一旁,小声问。
一旁的裴元嗣向她瞥过来,阿萦羞红了脸低下头,尴尬地道“胸口不太舒服,刚才一直喘,没事,我现在好了”
京城的五月份正是春末夏初气温回暖的时候,裴元嗣命陈庆把锦香院的石榴树都给拔了换上阿萦最喜欢的海棠花。
阿萦喜欢海棠花,他一向是知道的,因为她总是喜欢在帕子和衣服上绣海棠花,裴元嗣听说阿萦最近心情一直很低落,他虽然不能和她经常见面,也不会出言安慰,但他希望阿萦看见窗外盛开的海棠花时心情会高兴一些。
沈明淑后来为那天和裴元嗣吵架的事情去道歉,说她是一时情急才口不择言说了重话,求裴元嗣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她。
裴元嗣越来越厌烦她这幅刻薄的嘴脸,面上却只能隐忍不发,沈明淑想要回绥绥和管家权,奈何身体的情况每况愈下,每天从早晨起来就感觉疲乏无力,现在手里捏着的这一把管家权她都觉得吃力,更枉论把绥绥要回来养。
这日裴元嗣不在家中,沈明淑去前院扑了个空,决明跟着裴元嗣上衙,三七眼下正巧有事不在,沈明淑在外面坐了一会儿,嫌外面太热就走进了屋里。
屋里没人,沈明淑想到她最近似乎没给丈夫做过衣服,便走到衣橱旁打开衣橱看了看裴元嗣的衣服,知道他不喜欢别人翻他的东西,沈明淑就小心地拨了拨每件挂好的衣服。
突然她发现某件衣服上露出根蓝色的丝线,沈明淑一怔,将这根丝线连根抽了出来。
是只淡蓝色绣松鹤纹的香囊,沈明淑不记得她给丈夫做过这只香囊,难道是身边的丫鬟们做的
女人的直觉告诉沈明淑不对,沈明淑三两下打开香囊,只见香囊里面的香料有白芷、藿香还有一些瑞脑,沈明淑将香囊对准窗外的阳光,发现香囊里面除了这些香料,竟还有一缕用红线包扎得极为整齐的女人头发
刹那间,沈明淑如遭雷击
她清楚地知道这缕头发不是她的,因为这缕头发乌黑油亮,而她的发已经开始慢慢枯黄,他将这缕发珍藏在香囊之中挂在身上,可见这缕发的主人与他关系匪浅。
这缕发会是谁的发,是哪个女子的发
沈明淑将头发和香囊复归原位,表情怔忪地坐了回去,心里却将所有与裴元嗣有过关系的女子在脑海中一一过了个遍。
大概是心里早就有了准备,沈明淑早就在猜测丈夫有了外心,如今这一切果真如她所预料,且那女子对他而言意义非凡,她是谁,她究竟是谁
心中恨意妒意满腔喷薄,她开始起身四处翻找,寻找丈夫有了外心的其它证据,最终从在丈夫书案上常看的一本书中发现了一副夹在其中的女子小像。
乌发雪肤,杏眼桃腮,身穿淡粉长裙的少女在花丛中用小扇扑着蝴蝶,眉眼天真烂漫,尽态极妍,便是这漫山遍野的海棠花都及不上她半分的娇美可爱。
裴元嗣大步走进屋内,冷声问丫鬟,“夫人呢”
丫鬟不解其意,回答道“夫人刚刚离开了。”
裴元嗣进屋就去检查他的衣橱和书案,发现阿萦的香囊、小像以及他私藏阿萦的一些小物件都没有被人翻动过的迹象。
他不放心地又问丫鬟沈明淑在他屋里待了多久、都做了什么。
丫鬟便说没坐多久,大约吃完一盏茶的功夫就很快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裴元嗣心里仍是不踏实。
香囊是阿萦亲手做给他的,头发是他偷偷剪下藏起来的,包括阿萦屋里的帕子,耳铛,甚至是小衣,他去留宿离开时总喜欢顺一两件再离开。
横竖阿萦也不知道,其实每回这样做完后裴元嗣心里都会有罪恶感和羞耻感,但是这些想过之后还是会忍不住,只要看见这些独属于她的小物件,他心里就会感觉很高兴。
裴元嗣将这些小物件都找出来重新换了个地方藏,并下令以后禁止除了三七和决明以外的任何人随意进屋、翻动。
暑往寒来,日月如梭,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裴元嗣睡不着,借着月光看着床上一场温存过后沉沉睡去的女子,指背轻抚在她红润沉静的睡颜上。
这次回来,他想和沈明淑摊牌。
他不想再无休止地忍受对她的思念,长夜漫漫,孤枕难眠,一个月只能见一两次面,那种思念会让人抓狂、发疯,他想长久地陪伴在她和孩子身边,想让她那颗不安害怕的心停靠在他的怀抱里。
唉,怎么就这么喜欢她,放不下她
裴元嗣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喜爱阿萦,或许是她的温柔美丽,毕竟他也是个粗浅庸俗的男人,她的容貌曾经让他一度着迷。
或许是因为她的安静单纯,只要在她的身边总会令他忘记一切烦恼忧愁。
又或许是每个深夜里两个孤独的人紧紧相拥地靠近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