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允率领二十万大军随后到达瞿塘关下游的金川县与裴元嗣等人回合, 然而并没什么作用,两军几乎僵持在瞿塘关整整两个月,夔州城久攻不下, 兼之天气炎热, 朝廷大军长途奔袭,水土不服,军心不稳, 士气很是低迷。
蜀王和董敬打的主意便是凭借瞿塘关的天险拦住朝廷的军队,利用朝廷反应不及的这段时间差借此占据湖广,以扩大攻势。
一旦等蜀王攻下湖广之地, 蜀王叛军将势不可挡, 郭允脾气暴躁,深以为裴元嗣等人是畏惧蜀王,每天都会骑马亲自到夔州城下破口叫骂。
一连叫骂了十几天, 夔州城压根无人理会他, 这天郭允悻悻地骑马回来, 一进大帐就催促裴元嗣赶紧想法子攻下夔州城。
梁济早忍郭允很久了,闻言在一旁不冷不热道“早就听闻侯爷英勇无匹,是位驰骋沙场多年的老将, 咱们几人年轻浮躁,惯会纸上谈兵, 哪里及得上您智勇双全,不如侯爷想个法子取下夔州城,也好让我等见识一番”
郭允也急啊,成嘉帝让他来戴罪立功,他来之前想的是最好在三个月之内就将蜀王叛军尽数平之,让那些嘲讽他武定侯府的人都瞧瞧他郭允的厉害。
哪里想到蜀王比辽王难打多了, 竟是块如此难啃的骨头,他要是能想出法子就不会来催促裴元嗣了
郭允拍案怒道“姓梁的你算个什么东西,少在老子面前耀武扬威,老子打仗的时候你还在你娘怀里光着屁股吃奶”
“够了”
裴元嗣打断了郭允,郭允看过去,裴元嗣脸色极冷,郭允狠狠瞪了梁济一眼摔门而出。
“都督,梁总兵,成都来信了”
门外的杨义武探头进来说道。
“快送进来。”
梁夫人和阿萦这俩月给裴元嗣和梁济送了三回信,两人顾不得上客套什么,梁济拿了家信回自己的帐子里去看,裴元嗣让人都退下,拆开阿萦写给他的信。
两个月前裴元嗣不告而别阿萦恼他许久,不过恼归恼,她心里还是担心他的,在裴元嗣到瞿塘关后的第二天信就从成都送过来了。
裴元嗣汗颜,答应阿萦说三个月就能回去,结果现在两个月了没有丝毫进展,裴元嗣叹了口气,紧拧着眉头将信笺展开。
信上道“裴郎自领兵以来,取汉州、绵州不费吹灰之力,然久攻夔州数月不下,期以得夔州方断南北道,即画疆守,叙州不难图。故尽力以攻,期于必拔,而竟为敬等所挫。”
“夔州难攻,乃裴郎因循守旧之故,何不弃夔州向南直取合州耶,其往叙州之路又非止夔州独此,裴郎若听妾一言,则铜陵、定远之地俱为裴郎囊中之物矣。”
裴元嗣看完阿萦的信霍地站了起来,茅塞顿开,他怎么就没想到过要弃夔州取合州
夔州重要吗,当然重要,其西扼巴蜀、东控荆楚,占据瞿塘关直取湖北拿下整个蜀地将不在话下。
可如今的问题是攻不下夔州,过不了瞿塘峡,蜀王和董敬大军在川东耀武扬威,两个月的时间内接连拿下了湖广两座大省,再这么耗下去莫说是郭允,就连裴元嗣都得疯掉
果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被阿萦这么一点拨裴元嗣便如拨云散雾,心内立即就有了新的主意。
一时也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没有将阿萦带过来,阿萦当真是他的解语花,是他裴肃之的福妻
裴元嗣精神振奋,连夜难眠的疲劳尽去,神采奕奕地让杨义武立即去将几位将军重新请回来。
不提裴元嗣与冯维、梁济等人商议过后改变了策略,决定绕过夔州弃夔州直取合州,且说成都剑州,梁总兵府内,阿萦每日盼着前线能有好消息传过来,望眼欲穿。
虽说这仗不必她来打,前世蜀王谋反也被顺利平定,但是前世的事情毕竟早已离她远去,阿萦不想一辈子都困在前世的噩梦里不走出来,她想和裴元嗣过好下半辈子,将一双儿女抚养长大。
就在她那封信送出去不久,梁夫人给她带来了新的邸报。
合州城破,朝廷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地向西南行进,接连攻下铜陵、定远,士气大涨
当夜阿萦终于安心地歇了个好眠。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官兵陆续收回了顺庆府与重庆府,因裴元嗣先前在湖北与辽王打过交道,熟悉水战以及长江以南的环境和情况,因此在稳定了蜀地大部分地区的局面之后,裴元嗣便亲自率领另一路十五万朝廷大军走水路前往湖北,准备与西路冯维、郭允等人的部队,对董敬和蜀王形成东西夹击之势。
金秋十月,蜀地的温度依旧很高,阿萦身上还穿着单衣,换成京城这时候她早该穿上夹衣了。
闲暇之际梁夫人会带着阿萦出去走走逛一逛,前线捷报频传,阿萦心情也畅快许多。
就是不知道为何,偶尔她还是会做一些骇人的噩梦。这日晌午她在房中小憩,梦中忽见城内饿殍遍地,哀鸿遍野,阿萦惊醒后心慌不止,让桂枝赶紧去将梁夫人给请过来。
“夫人可知张豫所为何人,严鼎正与吴远谋反后逃走的反贼中可有此人”
“张豫”
可惜梁夫人平日里对夫君的朝政之事并不感兴趣,闻言她也是一怔,细细思索片刻后摇头道“未曾听闻此人,三个月前逃走的那人名为曾老,乃是严鼎正的幕僚,裴夫人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么个人”
阿萦唇紧紧地抿了起来。
适才她做梦时似乎魂魄又回到了前世,隐约在梦中听到有人议论蜀王叛乱之事,其中提到了三个人的名字,除了蜀王,有严鼎正、吴远,还有一个人便是张豫。
先前阿萦只记得冯维是死在三个叛将的手中,在严鼎正的鸿门宴之后,她一直以为漏掉的那个人是叙州卫指挥使董敬,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张豫又是谁
阿萦心内忽有不祥的预感,并且这种感觉令她莫名的慌张心跳加速,直觉告诉阿萦会出事,阿萦担心裴元嗣,嘱咐梁夫人赶紧去帮她打听此人,一有消息就来跟她禀告。
大约半个时辰的功夫梁夫人就匆匆赶了回来,“裴夫人,你刚刚说的这个人叫做张豫,莫非就是巴州卫指挥使张大人张豫”
“巴州卫指挥使”阿萦一惊。
巴州隶属保宁府,保宁府与成都府一衣带水,相距甚近,保宁府不是一直都没被叛军波及吗,这巴州卫指挥使怎么会想不开追随蜀王谋反,莫非是她听错了名字,记混了人名
梁夫人自是不知阿萦所想,继续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我适才让小厮去都司打听的时候,听都司衙门里的人说今日上午剑州城下来了一队约莫足有百人的人马喊话说要进城避难,求布政使黄大人赶紧放他们进去,那位领头的军官正巧就姓张,细问才知乃是去年保庆府新上任的巴州卫的指挥使张豫”
蜀王叛乱之后蜀地十三个府全部处于戒备森严的状态,城门白天关闭,没有布政使黄大人的手令批准,任何闲杂人等都不能随意进出城门。
因为夔州城久攻不下裴元嗣等人便绕过了夔州,但夔州城就位于成都府的东北方向,留着夔州始终是个隐患,是以裴元嗣离开之前在剑州留下了三千精锐将士守城,以防备蜀王施展围魏救赵之计突然袭击。
所以张豫要进剑州城内需要得到黄大人的批准,问题却是黄逊之并未见过这位巴州卫指挥使张豫的样貌。
张豫急着进城避难,说是巴州被蜀王的叛军攻破,他们这支残兵败将无处可去,后面的叛军还在穷追不舍,让看守城门的士兵们赶紧把他们给放进去。
黄逊之紧急召集了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都司的所有大小官员过来,询问谁认识张豫。
一阵沉默过后,都司衙门的一位指挥都事站了起来,道他与张豫是同乡,认得张豫,可以去城门楼上辨认。
黄大人一挥手,让他赶紧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