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宁婉的笑声清脆悦耳, 她忙活得专心致志,仿佛连裴元嗣什么时候进来了都没发现。
赵氏望着小外甥女亭亭玉立的背影和天真烂漫的欢快模样,感慨道“玉柔文静, 婉儿却比玉柔的性子活泼多了,娘如今就希望能为婉儿找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 平安喜乐地过完下半生, 也算是弥补了我对玉柔的遗憾。”
薛宁婉在刘妈妈的提醒下才意识到裴元嗣的到来, 慌忙收敛了笑意低着头走到裴元嗣面前赔礼道歉,“表、表哥, 是我失礼了。”
有了阿萦和阿萦安排的两个小丫鬟精心上的眼药, 裴元嗣对薛宁婉的印象从模模糊糊变为了贪慕虚荣, 是以他仅是冷淡地“嗯”了一声。
赵氏早已习以为常, 不以为意地招呼裴元嗣和薛宁婉一道进去用午膳。
裴元嗣没有丝毫留恋地跟着走了进去。
呆在原地薛宁婉却宛如晴天霹雳一般。
她抚摸着自己这张精心描画过的脸蛋不敢置信, 他对她如此冷淡也就罢了, 竟是连看都不肯多看她两眼
薛宁婉死死地抠着自己的指尖。
以往都是薛宁婉和赵氏一起用饭,裴元嗣过来了, 薛宁婉便不合适再坐在饭桌上。
即使赵氏盛情相邀, 派人去请了好几回, 薛宁婉依旧柔声婉拒了。
赵氏原以为儿子来这一次又是为了扶正阿萦,裴元嗣却在她耳旁说起了前些日子她开库房给薛宁婉赏赐了一匹缂丝的事情。
“哪个长舌妇又在你面前多嘴了, 怎么的,裴肃之你就如此一毛不拔,亲娘拿一匹布给你表妹穿怎么了你不乐意我偏要给,我乐意”
赵氏笃定是阿萦给她穿小鞋了, 讽刺道。
裴元嗣不冷不热道“您不用管我如何知道的,我虽不管后宅,家里发生什么事却也能一清二楚, 那几匹缂丝是圣上赏赐给咱们卫国公府的,是你儿子我拼死拼活在战场上挣下来的,您说我一毛不拔也好,铁公鸡也罢,我只想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我身边最亲近的人。”
“您要赏赐下次可以赏些别的,她毕竟年纪不小了,住在卫国公府难免瓜田李下,我会让阿萦尽快为她挑选一位夫婿嫁出去,省得您没事儿总操闲心。”
赵氏气笑了,“什么瓜田李下,你想得还挺美,我给宁婉找男人绝不找你这样的,那得温柔体贴懂得照顾人,就你”
赵氏嫌弃地冷笑了一声。
裴元嗣“”
没有最好。
赵氏的确有动过想让裴元嗣娶薛宁婉的念头。因为她不仅对薛玉柔的死始终抱有遗憾,更对早逝的长女多年来深感亏欠,没能看见女儿长大成人、出嫁为妇,一直以来都是赵氏心里头最深的那根刺。
所以她格外地疼爱薛玉柔,想把她留在裴家,把自己没能给女儿的一切都弥补给她,而当初逼迫裴元嗣纳薛玉柔为妾,一来便是因此,二则是因为沈明淑善妒且心机深沉,实非良配,她想等着沈明淑被休弃后再将薛玉柔给扶正。
哪里想到沈明淑是被休了,半路又杀出个阿萦,儿子对这女人几乎是言听计从,神魂颠倒,若是再让她疼爱的小外甥女嫁进来,那岂非是将人往火坑里推
她想为薛宁婉找的夫婿务必正直良善,向上发奋,家世显不显赫乃是其次,家风正才是首要;即使他婚前房里有几个通房也无所谓,成婚时都得给打发遣散了,最重要的是要对她的外甥女一心一意。
赵氏不准阿萦给薛宁婉找婆家,非要自己找,说她自己找的最放心。
裴元嗣一口应下,最好是这样,他还不愿阿萦帮忙找,找得好赵氏不会夸她,找得不好必定得挨骂,吃力不讨好。
用完晌饭,裴元嗣准备打道回府。
走到半路上,薛宁婉冷不防从一旁的树荫下走了出来,冲他招手道“表哥”
裴元嗣立即警惕了起来,下意识想掉头就走,装作没看见。
可这条小路就这么窄,前面就一条道,只要不是瞎子怕是都能看见那树底下的大活人。
裴元嗣只能走了过去,但他态度冷漠地道“何事”
两人离得太远,薛宁婉就向前走了两步。
谁料她向前走几步裴元嗣就往后退几步,连看都不肯给个正眼看她,那模样活像她是洪水猛兽
薛宁婉吃惊道“表哥,您站那么远我都听不见您在说什么”
“有话快说。”
裴元嗣的声音就更冷了,脸上还流露出几分不耐。
薛宁婉百思不得其解,莫不是因为她生得太好看了,裴元嗣都不好意思看她了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想着,薛宁婉忍不住暗暗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裴元嗣神情冷峻,眉眼中带着一丝他惯有的倨傲和冷淡,三十岁的男人比起那些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就是不一样,如若她眼前此时站的是王七郎,那王七郎的脸指不定红成了猴子屁股,跟她说两句话就目光闪烁结结巴巴,实在膈应人,倘若不是为了拉他掩人耳目,薛宁婉是一刻都不想和他站在一处
薛宁婉心里嗤笑一声,声音却愈发轻柔,“其实,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就是”
薛宁婉忸忸怩怩地红了脸,似乎将要说出口的话令她很难以启齿,“我知道姨母一心想为婉儿做亲,刚才姨母和表哥应该已经说了吧可是婉儿已经有了心上人,那人便是婉儿只求表哥不要答应姨母,婉儿还不想这么快成亲”
薛宁婉乞求地看着裴元嗣,裴元嗣不明白这些话薛宁婉对他说了管什么用,皱眉道“这是你和太夫人之间的事,有什么要求你对她提,不必与我赘言。”
话毕就抬脚急匆匆走开。
薛宁婉一愣,她还没说她的心上人是谁,裴元嗣这就走了
裴元嗣想到一事又折了回来,薛宁婉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裴元嗣虎着脸警告她道“什么身份干什么身份的该干的事,不归你的东西别贪得无厌,日后归仁院你不许再去”
薛宁婉脸登时就臊红了,裴元嗣什么意思,贪得无厌,她是拿他金子还是拿他银子了,他竟当着下人们的面如此羞辱她
裴元嗣都走远了,薛宁婉依旧恨恨地瞪着男人大步离去的背影,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前世,如果不是因为沈明淑,姐姐就不会横死,如果不是因为裴元嗣,她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被随便许人点灯熬油似的病死
卫国公府和沈萦欠她和姐姐的,终有一日她薛宁婉要尽数连本带利讨回来
裴元嗣走远了,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才使唤三七道“过来,闻闻我身上有没有脂粉味。”
三七“”
三七“小人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裴元嗣“讲。”
三七嘿嘿笑了笑,把到口的话给憋了下去,换成奉承道“大爷真聪明,知道提前未雨绸缪,要是萦姨娘闻到您身上有脂粉味儿肯定又得跟您好一通发作。”
竖着大拇指在主子身上闻了几回,刚才大爷离得薛宁婉那中间都能竖着躺俩人,怎么可能沾上什么脂粉味儿大爷未免忒惧内了些
裴元嗣遂放了心回去。
八月二十一,过完八月十五中秋,在辽王谋反一事彻底平息之后成嘉帝终于下定决心命周王一家去了云南乐安就藩。
就在动身前夕寿阳公主提前听到风声曾数次入宫替周王求情,撒娇不想让周王二哥离开京城就藩,恳求成嘉帝再通融两年。
相比于常年事务繁多又体弱多病的太子大哥,寿阳公主自然是更喜欢对她纵容溺爱的周王二哥更多一些。
然成嘉帝面对平日里最疼爱的小女儿依旧是铁面无情,并严厉训斥寿阳公主谨记身份,勿要干政,气得寿阳公主哭着跑出了皇宫。
事已至此,纵使周王心里恨得牙根痒痒半点不想挪窝也只能慷慨应旨,入宫亲自拜谢过太子大哥与父皇,并在两人面前拉着手痛哭流涕,表现得感激不尽,离情依依。
毕竟是爱妻爱子,周王在他膝下一直长到近而立之年,真到周王要走了,成嘉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生出几分不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