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110 二合一(1 / 2)

两侧的墙体裸露星星点点红砖, 林北回头,幽深狭窄的巷子阴暗潮湿,苔藓和喜阴植被冲破砖与砖之间的缝隙和青石板与青石板之间的缝隙, 旺盛生长,墙体被黑色的霉斑腐蚀。

他撑着墙往前走,掌心盖在红砖上。

久久等不到林北回应, 王子城腾腾腾登台阶,站到平台上转身喊:“你别去裕辉酒厂了, 我带你到永兴酒厂, 怎么样?”

“你担心的事大概不会发生。”林北抬头喊。

王子城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苦闷问:“为什么?”

“我一年至少订20万斤白酒。”之前沈图强跟厂家订了货, 回来给他收据,收据上盖了厂家的公章, 单价一栏明确写白酒单价七毛三, 他和沈图强第一次见面, 沈图强作为中间人给他的报价是一块一毛三,两次价格差四毛, 他一直认为后来沈图强给他的价格是采购价,直到他踏上前往珠市的火车, 途中买了十多份报纸,在其中一份报纸上看到池县吉宝酒厂第三季度利润是过去一年的总和, 报纸上有一张池县吉宝酒厂厂长的照片, 可以看出来厂长特别高兴与激动,厂长还出了一道算术题, 说谁知道答案,到厂里采购白酒,他给他们便宜一毛钱。

他出的题是‘树上7只猴, 地上5只猴,一共几只猴’。②

就拿他来说,他说出口的数字一定和建筑工程队、礼品商店有关,所以他断定厂长说的数字和酒厂有关,整篇报道只涉及到利润和采购价,如此简单的数字不可能和利润有关系,那只可能和采购价有关,如果答案是12,可以组成两个采购价,一块二毛和一毛二,一个是零售价,一个是酒瓶回收价,所以这个答案不对。

可还有其他答案吗?

他蹲在厕所想了半宿,二十八号清晨,他忍着腿麻站起来,脑袋里蹦出来一个字“骑”,不妨假设他的思路是对的,那么答案就是6,仅可以组成一个采购价,六毛,厂长又让利一毛,那么最终的采购价是五毛。

沈图强是池县吉宝酒厂的大客户,厂长不可能在给沈图强七毛三的采购价基础上给其他人五毛,只可能给沈图强五毛,或者低于五毛的采购价。

林北耳边响起许初彦的声音:“世道残忍,不是你吃人,就是人吃你,人心难测,不是人骗你,就是你骗人。”①

声音似磨牙凿齿,又似恨铁不成钢。

林北眼里是被磨的平滑的青石板,斑驳的台阶:“就算宋丰达最终给我的采购价是四五毛,裕辉酒厂每年从我手里赚十来万,这可是中小型工厂一年的利润。”

“他想要做成这单生意,必须依着我,按照我的行程跟我谈合作。”林北继续往前走,登上台阶,左转,走进一个宽敞的巷子,阳光洒在墙头上,林北眯眼看灿烂的阳光。

“20万”、“十来万”,这是王子城不敢想的数字。

两个数字让王子城头皮发麻,眼睛直楞。

林北快走出巷子,王子城抽自己一巴掌,高兴的痛呼一声,窜起来屁颠屁颠追上林北,嘿嘿笑说:“林老板,我是……”王子城脑袋卡壳,突然脑袋里灵光一闪,出现了他在报纸上看到的一个名词“业务员”,他兴奋拍大腿说,“我是王子城,永兴酒厂的业务员。在茫茫人海我们相遇,说明我们有缘,更说明上天指引你和永兴酒厂合作。”

林北上下打量王子城,眼睛里充满了不信任。

王子城被林北看的心虚,眼睛不敢和林北对上,他视线四处飘,远处驶来了一辆电车,他拽着林北到站台:“快,我们坐这辆电车到凤山路下,然后坐城乡公交车,到永兴酒厂站下车。”

林北被王子城半拉半拽扯上电车。

电车行驶的方向和汽车客运站的方向相反。既然坐上了电车,电车也已经开了,林北妥协了,愿意跟王子城到永兴酒厂看一看。

王子城高兴的差点当场喊他出息了,给他爹拐了一个大客户,嘿嘿,这个大客户原本是裕辉酒厂的,结果被他拐跑了。

林北靠窗坐下,视线穿过窗户看到密布的电车电线,问王子城:“全国各个地方电荒,你们这座城市市区怎么用电车?不怕突然停电,电车没法启动吗?”

“煤城就在我们隔壁,我们用隔壁煤城的电,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出现电荒。”王子城挨着林北坐下,“比起烧柴油的公交车,还是电车好用。”

“我去过好几个城市,只有你们城市用电车。”林北点头道。

林北的话让王子城吃惊。他不觉得珠市有多好,所以他理所当然认为许多城市和珠市一样,电车是这座城市用的最多的交通工具,原来不是。这个认知让王子城心里美极了。

昨天他下了火车匆匆前往裕辉酒厂,从裕辉酒厂回到市区,他匆匆吃了饭,立即找一家招待所休息,都没来得及好好看这座城市。

现在时间充裕,林北好好看这座城市。这座城市用红砖盖房子,许多墙体不抹水泥,巷子幽深,巷子深处有台阶,天空没有淮市蔚蓝,电车电线是五线谱,麻雀落在五线谱上弹奏悦耳的曲子。

如果有机会,他想带好好、聪聪来珠市走一趟巷子,乘一次电车。

下了电车,王子城带林北乘上了城乡公交车。

坐上了公交车,林北发现裕辉酒厂和永兴酒厂在珠市的两端,裕辉酒厂在珠市的下风向,永兴酒厂在珠市的上风向。

考虑到永兴酒厂在建国前建成的,林北理解了永兴酒厂为什么建在上风向,一,永兴酒厂第一任厂长没有意识到酒厂会产生烟雾污染,二,他恰好有一处地皮在那里,他就在那里建了酒厂。

九十年代末期,美国的环境保护和环保理念席卷各国,各国纷纷向美国学习,各个地方政府在保证经济的前提下保护环境,但珠市有两个酒厂,一个如同初阳冉冉升起,一个如同夕阳走下坡路,林北合理推测永兴酒厂要么迁址,要么消失。

到了永兴酒厂站,王子城、林北下了公交车。

“前面就是永兴酒厂。”王子城兴奋说。

林北眺望永兴酒厂,揶揄道:“我闻到了烽烟,这座酒厂有历史给它的馈赠。”

王子城的脸当场黑了,越瞧被火烧黑的痕迹,他脸色越黑。因为宋响买通了门卫,门卫放宋响进入酒厂,宋响才能实施计划放火,这是一件不光彩的事,他怕说出口,给林北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他深呼吸一口,压下火气,笑着带林北进入酒厂。

两人进入酒厂,林北瞥了一眼焦黑的墙壁,跟上王子城的脚步。

两人走了十来分钟,林北站在一扇门前,王子城站在窗前,趴在玻璃上往里望,他跑到门前,敲了三下门,不等里面的人说话,他推开门进去:“爸,业务员王子城前来汇报工作情况。”在他爹王维全捡橡皮砸他前,他三两步窜到他爹身侧,伏在他爹耳畔嘀咕,饶是王维全见过大世面,也被王街溜子说的话刺激的心肝乱跳。

不久前,领导喊他和宋丰达到家里吃饭,酒桌上说永兴酒厂和裕辉酒厂本就是一家酒厂,说亲兄弟内斗让人看笑话,拽他的手放到宋丰达手上,让他和宋丰达握手言和。这顿饭他吃的胃疼,过了几天,宋响出来了,特意跑到他面前向下竖大拇指,王维全心口窝疼。

他刚嘀咕裕辉酒厂是亲儿子,永兴酒厂是养子,亲儿子不对,当爹的能责怪亲儿子吗?不能,那只好让养子不断妥协、退步。

宋丰达顿觉眼前一片漆黑,哪里想到王街溜子给了他一个大惊喜,居然“胆大包天”把裕辉酒厂的客户拐跑了。

王维全咬牙拍桌子,为了膈应宋丰达,就算他卖了亲儿子也要谈成这单生意。

王子城翘着尾巴跑到门口请林北进来,将林北介绍给王维全认识,王维全握住林北的手就不想放手,生怕放手这么肥的鸭子飞到宋丰达的餐桌上。

林北:“……”他低估了王维全和宋丰达之间的矛盾。

林北重新评估他对于王维全的意义,他说:“王厂长,我能参观一下酒厂吗?”

“可以。”王维全大声应道。

王子城:“……”他那个稳重的爹呢?果然在大订单面前,没有一个人能够淡定。

王维全带林北参观酒厂,王子城站在林北另一侧,父子俩把林北夹在中间,好似怕林北突然跑了。

林北:“……”他进不了裕辉酒厂的大门,跑个啥。

林北面带微笑听王维全介绍酒厂,了解到了酿酒的程序,尝了酒厂评级高的酒,也尝了酒厂普通酒。

三人回到办公室。

酒厂的党委书记、两个部门的主任听说来了一位大顾客,他们跑进办公室,上来就和林北握手,递烟给林北,当着林北的面安排人打电话定一桌酒席,这样的话,至少保证下午两点之前,他们有借口留下林北。

王维全悄悄递给三人赞赏的眼神。

三人坐到一旁抿唇笑。

林北把四人的眉眼官司看在眼里,把包放到桌子上,打开拉链,里面整齐摆放数十捆钱:“我带着诚意到……”

林北顿了一下,咽下裕辉酒厂,说:“永兴酒厂和你们谈合作。”

别说他了,就算宋丰达也没有见过如此爽快的人,宋丰达见到这么多钱恐怕也会失了分寸。王维全为他在林北面前打翻茶缸找借口。

他扶起茶缸,拿毛巾抹掉水渍,说:“你采购多少斤白酒?”

“十万斤。”林北问,“珠市和淮市通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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