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航不能把玻璃瓶卖给啤酒厂吗?”林北踢掉支架, 推自行车走,回头见赵康站在原地捶头, 林北喊,“啤酒厂回收啤酒瓶,回收的价格不低哩,啤酒才卖到八毛到一块二一瓶,啤酒瓶的回收价格居然高到三毛钱,假如瓶底带B字, 啤酒瓶的回收价格更高,能给出五毛钱的回收价格呢。”
“他们给出这么高的回收价,说明啥, 说明啤酒厂的啤酒瓶不够用。啤酒厂有能力生产铁皮盖,周航恰好又没有这个技术,一个缺酒瓶, 一个缺技术,两个厂子一起合作,皆大欢喜。”林北就要翘腿坐到自行车坐垫上,赵康突然跑过来拽住了自行车。
“啤酒瓶瓶口的口径是两厘米,周航也按照两厘米的口径做玻璃瓶, 但是他制作出来的玻璃瓶瓶口口径超过了两厘米, 啤酒厂只有生产口径两厘米的铁皮盖设备,人家不可能和周航合作。”赵康心里苦涩, 他以为他放下身份和林北称兄道弟,林北心中窃喜,人也就跟着飘了起来,他再卖卖惨,再把林北捧得高高的, 林北肯定把他所求的事揽下来,结果这小子反将他一军,逼他不得不把老底说出来。
既然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赵康不再隐瞒,继续说:“周航做的是白色透明玻璃瓶,仿照啤酒瓶的形状做的,瓶底没有啤酒瓶瓶底厚,瓶身也没有啤酒瓶瓶身厚。”
“这不就是次品。”林北回头古怪看他。
赵康尴尬点头。
林北没有收回视线,赵康脸上急速升温,他一开始只说铁皮盖的问题,故意隐瞒了玻璃瓶本身存在的问题,最后被林北三两句话逼得说出实情,臊死他了。
林北收回视线继续推车:“你这里有玻璃瓶吗?我看一下。”
“有,在我家。”赵康小跑两步走到前面带路。
一群人穿深蓝色工作服,戴护目镜从林北身边走过去,林北侧头,看到了一堵墙,整面墙被一副画占满,一个戴着护目镜的男人操作机器生产钢筋,右侧全是灼热的火焰,他眼神坚毅,脸上却挂着喜悦的笑容,他视线凝聚的地方是太阳系,一支火箭已经飞入太阳系,进入轨道围绕太阳运行,火箭下方、火焰左侧是两行大字,做国家主人,当时代先锋,右下角有一行蓝色小字,写着钢筋厂党委宣传部宣。①
林北的视线又往后移动,看到冒着浓烟的烟囱,赵康喊他,他推车追赵康。
到了钢筋厂大院,林北看到了一个小书摊,一群大人和孩子坐在树荫下或者背靠墙看书,林北问:“赵厂长,这小书摊是你们厂弄得?看书怎么收费?”
“这是党委宣传部组织的,免费的。”赵康笑吟吟说,“工人和孩子既能读书,又能消遣时间,一举两得。”
“真好。”林北。
“可不是。”赵康。
到了赵康家楼底下,林北没上楼,他在楼下等赵康。
钢筋厂厂区里噪音轰耳,烟尘直往耳鼻里钻,钢筋厂大院却十分安静,到处都是绿植,道路也干净,宣传标语也多。
赵康气喘吁吁下来,把玻璃瓶递给林北,掏出手帕擦汗。
“瓶身不够厚实,经不起长途运输。”林北举起玻璃瓶对着阳光,“倒是没有杂质。”
赵康折手帕,把手帕装进兜里,不吱声。
好的被他说了,坏的他也说了,自己还忽悠个屁。
“赵厂长,瓶子我带走了,我回去琢磨一下再给你答复。”林北把瓶子装进包里,他骑车离开。
赵康走到路中间抬起手,他烦躁放下手,重重叹一口气回厂区。
林北吭哧吭哧骑车到市里,他绕道去了供销社,找孙定喜买手电筒。
自从林北出现,刨去他外甥那份,他六月份有两天日入五十元,七月初有一天日入百元,现在他日入五块钱已经高兴不起来了。孙定喜无精打采趴在柜台上打盹,林北拎着油桶进入供销社,他放下油桶,趴在柜台上,手伸到孙定喜眼前敲两下,孙定喜散漫撩起眼皮,林北的脸在他眼前放大,他嘚楞一下站起来,笑没了眼说:“稀客呀,你今天咋想起来到我这里?”
林北没有接话,递给孙定喜一根烟:“孙哥,给我拿两个手电筒呗。”
孙定喜:“……”
这家伙又不打算给他工业票。
孙定喜不着急帮他拿手电筒,点燃烟,他靠在柜台上眼珠子围绕林北转,断断续续抽烟:“别跟你哥打马虎眼,你说吧你要什么,孙哥想办法帮你弄到。”
林北笑眯眯说:“我哪次要什么,不都直接跟您说,哪次和你打过马虎眼了。”
孙定喜咬着烟头拿两个虎头铁皮手电筒,把手电筒放到柜台上,趴在柜台上写收据,把收据撕下来推到林北眼前。
林北瞥收据上的金额,一个虎头铁皮手电筒十三块钱,孙定喜居然只收自己二十五块钱。
“孙哥,谢了啊。”林北放下二十五块钱,拿手电筒和拎油桶离开。
孙定喜支着下巴抽烟:“这小子是啥意思?”
林北从孙定喜这里离开,他直接去了和平北路,从包里掏出一个手电筒和一张纸递给林东:“你们按照纸上的名单守夜。”
一群人凑到林东身边,伸头看名单。
林北放下自行车支架,走到青梅树底下摘一个青梅,到压井那里压水洗青梅,咬一口,他的五官瞬间皱在了一起。
一群人趴在林东肩膀上哈哈大笑:“北哥,青梅不是留人吃的,是用来泡酒的。”
“我替你们尝的。”林北笑眯眯摇了摇青梅,“这一片比较复杂,无业青年多,他们大晚上不睡觉,在各个巷子口蹲着,你们晚上守夜看守建房材料,一定要注意各个巷子口,如果你们熬不住了,吃一个青梅,保管你们的瞌睡虫立刻跑走,守夜特有精神。”
众人抬头望着满树的青梅:“……嘶。”
林北津津有味吃剩下来的青梅,跑到工地上看大家挖的地基,用眼睛测量地基是否偏了。
有人嘴里生出唾液,跑到树下摘一个青梅,美滋滋咬一口:“呸——”
比没有成熟的杏子酸十倍,比没有成熟的柿子涩多了。
林北的舌头已经没了知觉,说话声线都变了:“是不是非常解困?”
上当吃青梅的人狂喝水。
没上当的人后退两步,他们困了宁愿掐自己,也不要吃青梅。
林北收起玩闹的心思,跟他们谈正事,指着设计图跟他们说打舞厅地基的注意事项,带他们到工地上指着地基几个拐角跟他们说怎么处理,林东跑到休息处拿纸笔过来画图并且记笔记。
林北会全程跟放钢筋、扎箍筋、浇地下梁柱,就跟他们说到这里,他骑车回和平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