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的心早已被诸多情绪一点一点塞满, 苦涩的,甜蜜的,它们撑起他的躯体, 操控他蹒跚前行,前往一个又一个明天。
他抓住林南给予他的情绪, 攥了攥, 松开手, 双手搭在双膝上,低头耸肩。
刚要进去的林东收回脚,他靠在墙上, 撇头看站在路灯下嬉笑怒骂的人群, 林东脸上缓缓绽放笑容。
晚上,路上行人稀少,整条马路成为大家的游乐场所。
深夜,有几个人躺在竹席上辗转反侧,淡黄色的灯光跃过窗台梁笼罩熟睡、没睡的人。
第一天早晨,黄益民酒醒, 他笑着蹭饭吃。
林北扒一口饭, 说:“喝酒伤身。”
“凡是酒鬼, 大多都没出息。”林南嘴里含着饭, 笨嘴笨腮说。
黄益民捧着饭盒, 他手微抖,笑出声, 埋头猛扒饭:“我昨天不是高兴嘛, 没控制住,一下子喝多了,我平常不咋喝酒。”
黄益民到水池那里冲饭盒, 他把饭盒放到窗台上,背对大家挥了挥手:“我回了。”
“我听他笑,心里咋有点难过呢。”林南自言自语。
林北睨他一眼,继续吃饭。
饭后,他推车离开。
林北骑车到照相馆取照片。照相馆在香山南路,林北路过信用社一直往南走,到下个路口往左拐,再过三个路口就到照相馆了。
到了照相馆,林北才发现照相馆离十一中很近,顺着眼前这条梧桐路往前走五百米,就到了十一中。
林北取到照片,他骑车下坡,梧桐路狭窄,坡度大,道路两旁建满了青砖瓦房,房子与房子间隔小,这里的房子像极了榆钱树的叶儿,层层叠叠一垛垛儿,但阳光可以穿过榆钱树的叶儿,层层绿色亮的耀眼,阳光却穿不过鳞次栉比的瓦房,层层瓦舍黑暗潮冷。
路突然开阔,林北攥紧刹车闸,撇头,耀眼的红色闯入他的视野,那是五星红旗,两侧略矮一点的旗帜是校旗和安全旗。
林北松手,弯腰蹬自行车离开。
他到菜市场问了各类鱼的价格,买了一蛇皮袋海带回工地。
他骑车从香樟树下走过去,路面上洒满了光影。
回到工地,他把海带搬到屋里。
自行车停在树下,一个文件袋静静地躺在车篮里。
正在上梁的工程队成员无意间瞥见一抹土黄色,他们激动地说不出话。
熬到了中午,他们从脚手架上下来,火速跑到水龙头那里洗手,又冲到自行车面前,局促的傻笑。
林北走近,他们自发让出一条路,林北拿起文件袋,捏着细线绕了几圈,打开袋口,从里面抽出一叠照片,他抽出钢笔,在每一张照片后面写一九八三年六月十四号,拍摄地点怀庆三路信用社大门口/怀庆一路赵永胜家门口,他把照片发给大家。
众人的手心蹭了蹭衣服,十分珍惜接过照片。
烈日当头,蝉鸣鼎沸,他们拥有了照片,生平第一张、第一张照片。
午饭后,他们捧着照片,或蹲在树荫下,或坐在马路边,嘴角一直上扬。
接下来几天,只要有空,大伙儿就会掏出照片看。
赵永胜家的房子建成了,还需要等十来天,才能粉墙和铺水泥地板。
林北骑车通知罗跃富等人工程队即将过去拆他们家老屋。
自从五人和林北签了合同,订了建房材料,五人的心一直悬在半空中,他们的家人也是如此。
这段时间,五人以及家人身边莫名出现一些声音,这些声音总是阴魂不散伴随他们:
“罗跃富脑子坏掉咯,他自己找外地人建房子不算,还拉人跳坑,他就不怕外地人收了钱跑路!啧,这些外地上还是一群乡下人,他们虚报村子,使用假姓名,万一他们拿到钱跑路,地方那么大,咋找他们?”
“还是找城里人好,大家知根知底,做不出拿钱跑路的事。”
“我要是罗跃富,我就趁着外地人还没有跑路,找外地人要回预付款,找当地建筑师傅建房子。”
“罗跃富找了外地人,掉过头再找当地师傅建房,如果当地师傅接这个单子,不得不说当地师傅心地善良。”
“本地人和本地人一家亲,外地人只会坑本地人。”
“我要是张荣、孔红武、姜向国、周别明,我就和罗跃富这个坑货老死不相往来,找外地人讨回预付款,举报外地人是骗子,让街道办事处和派出所出面,把外地人撵出淮市。”……
他们睡眠不好,精神不济,工作恍惚,每天下班都要绕道到工地看一眼,回家才能吃得下去饭。
今天林北通知五人要拆房,五人出现了耳鸣和幻听。
五人目光呆滞,脸色极差,给林北一个预警,五人快绷不住了。
五人在一个时间段遇到不好的事,是家里出了问题吗?五个人家里同时出现问题,不可能,哪有那么巧的事,是五人集体失业吗?那更不可能,现在讲究一个萝卜一个坑,可以在一个坑里待到退休,五人不可能集体被辞退。
能把五人连在一起,那只有联排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