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志炳的话让林北明显愣了一下。
他开始翻找回忆, 林北终于从犄角旮旯里找出关于海带的记忆,他记不得具体是哪一年,就是他在余淮镇给人盖完房子回家, 餐桌上突然出现海带的身影, 也就是说九零年以后,莲花镇才出现海带。
余好好闻言侧身, 视线落在十寸黄色搪瓷盆上,搪瓷盆上有一丛艳丽的牡丹花,盆沿是一圈蓝色, 里面盛了一盆汤,淡黄色的蛋花就像桂花一样藏匿在一簇绿色中, 余好好忍不住凑近闻, 味道清新, 余好好托住盆底喝一口汤, 海带汤十分爽口。
林北端着搪瓷盆,余好好托着盆底,林北立刻回神,他递给余好好筷子,余好好接过筷子夹一根海带丝,她转身找儿子,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了, 捧着包子一脸惊奇看绿皮火车,绿皮火车消失,小家伙难过一秒,他眼睛“砰”一下迸出夺目的亮光。
他清澈的瞳仁里是两排郁郁葱葱的大树,郁郁葱葱的绿色一直往前延伸,这列“绿色列车”载着路人“哐当——哐当——”跑, 小家伙抱着包子跑,去探索这列“绿色列车”的尽头。
林北放下搪瓷盆,阔步追他,在怀庆二路路口抓住小家伙。
林聪没有挣扎,他趴在爸爸肩膀上看蜿蜒的火车轨道,似有明悟咬包子,原来“绿色列车”通行后的世界是这样的。
父子俩回来,余好好立即教育林聪:“爸爸妈妈没办法时时刻刻盯着你,你不可以胡乱跑,知道吗?”
“聪聪和爸爸妈妈下车,不自己下车。”林聪奶声奶气说。
余好好:“?”
林北:“?”
余好好不懂孩子说啥,林北就更不懂了。
“小北。”林志炳生气喊。
林北扭头看他,林聪胳膊搭在爸爸肩膀上,弯腰寻找爷爷,余好好困惑看他。
小儿子带着一伙人到市里闯荡,就看不起他咯。小儿子一心三用和他聊天,现在直接把他晾到一边,他就问问他多想了吗?
林志炳背对着一家三口,从腰间抽出烟杆,烟杆上挂了一个布袋子,林志炳从布袋里掏出烟草,他把烟草粗鲁地塞到烟锅里,又摸了摸口袋,掏出火柴点烟,他吧嗒吧嗒抽旱烟,越抽心里越不是滋味。
林北朝余好好挤了一下眉,抱着儿子朝众人走去,余好好端起搪瓷盆跟上。
林志炳敲了敲烟锅,余光往后瞥,人呢!
他急忙站起来慌乱四处看,他认识的人全聚在横幅底下,林志炳呼呼跑过去,怒瞪狗儿子。
林北开心笑,林志炳气得不行。
林聪静静注视爸爸的墨瞳,他扭头,对面是壮丽的云海,灼热的太阳,他又回头探索爸爸眼里的世界,淡淡的眉头缓缓蹙起,打开手臂紧紧地抱住爸爸,爸爸,不要难受,聪聪抱你。
“爸,你可不可以记住你是老子,别动不动就生气。”林东无奈说。
“就是,你的脸就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林南附和道。
年轻的父亲和年老的父亲重合,林北感慨父亲只长了皱纹,其他一点儿都没变。
林志炳多么想一走了之,但是他不认识路,他想了又想,决定暂时忍受三个不孝子,等回到稻花村,回到他的地盘,他好好收拾三个不孝子。
林志炳把烟杆插|进腰间,瘪鼓嘴走到林志昆身侧蹲下。
林北耸肩笑了,林志炳幽怨看他,林北哈哈大笑,把儿子举过头顶放到肩上,立即召集大家,给他们开了一个会,着重强调上顶要注意哪些细节。
在老家,小儿子多么贴心,怎么到了市里,小儿子就变得那么讨厌呢。林志炳深仇苦恨想这个问题。
会议结束,一群人忙忙碌碌又继续做准备工作,快到十二点,他们戴上头盔,系上安全带,检查一遍脚手架,开始上顶。
赵永胜、高静匆匆赶来,两人望着一群建筑师傅神情认真上顶,他们虽然弯腰,却给人一种感觉,他们拥有坚毅的精神,挺直的身躯,两人脸上露出像今日太阳一般灿烂的笑容,激动注视他家楼板合实,最终能够遮风挡雨。
林志昆心里热乎,引以为傲。
林志炳心情又变得复杂了,下意识寻着小儿子,小儿子的脸藏在树荫下,但他明显感受到小儿子开心。
林北的视线从楼板上移到林志炳那里,他弯眼笑,林志炳收回视线,林北也收回视线,把视线放到余好好身上。
他们就像初升的太阳,余好好抬头看林北,笑着说:“真好。”
“真好。”林北说,他又把目光投向他们。
他们昨天下午做了一下午准备工作,今天上午又做了一上午的准备工作,中午上顶,忙碌到晚上上好了顶。
林北对他们竖起大拇指,大家不好意思挠头笑,最后他们发现他们挠的是头盔,每个人笑得更大声了。
林志昆又跑去找他们聊天,林志炳屁颠屁颠跟了过去。
林北和余好好牵着林聪走进小店,林北要了二十二根老冰棍,两根雪糕,两人又牵着林聪回去。
回到工地,林北掏出两根雪糕递给余好好,他拎着网兜走过去,把网兜挂在树杈上,掏出三根老冰棍,递给他爹、他六叔一根,他自己留一根。
其他人看到冰棍眼睛都直了,嘚楞一下跳起来,一哄而上抢冰棍。
林志昆笑眯眯撕开纸吃冰棍。
这回林志炳没有闹脾气,十分顺从自己的心撕开纸吃冰棍。
林北咔吧咔吧嚼冰棍走向母子俩,他们背着马路蹲下来,边嗦冰棍边注视着太阳落到房子
“北哥。”黄益民下了公交车,一眼就看到林北的背影,他跑过来,“阎维礼说我们做的礼盒少,一个礼盒他要我们三分六厘,薛席儒也说了同样的话,他不出纸,光印刷,一张贺卡还要我们一分钱。”
黄益民一屁股坐在地上,把东西推到林北脚边:“给,这是他们今天重做的礼盒和贺卡。”
林北嚼着碎冰棍离开,他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根老冰棍,林北把冰棍递给黄益民,他蹲下来组装礼盒,拾起贺卡放到礼盒上。
黄益民盘起腿,左手撑着地,边嗦冰棍边说:“没问题吧?”
“没问题。”林北继续研究礼盒,等黄益民吃完了冰棍,他说,“带我去看你的板鸭和汾酒。”
“好。”黄益民爬起来,拍了拍裤子。
林北抱起儿子,余好好专心把玩雪糕棍子。
“你撵不上我和聪聪,我和聪聪不会等你的。”林北走向公交车站台。
余好好愣了一下,她笑着追林北,林北手往后面伸,牵住她的手。
他们等了十几分钟,公交车终于来了,黄益民先上车,林北抱着儿子牵着余好好落后一步。
“我买了票。”黄益民坐到座位上扬了扬手。
林北顿了一下,牵着余好好坐后排双人座。
公交车开了五站,黄益民喊一家三口下车。
四人下了车,黄益民带一家三口走进国棉二厂职工楼:“我一哥们出去闯荡,把他的家交给我,我把板鸭和汾酒放到他这里了。”
说着,四人登楼梯上了五楼,向右拐,继续往前走,第三家就是黄益民哥们家。
黄益民掏出钥匙开锁,他推开门摸了摸墙壁拉灯:“进来吧。”
一家三口进去,黄益民关上门,并且反插门。
“五大箱板鸭,十大箱汾酒。”黄益民得意说。
林北把儿子放到地上,他随手打开一个箱子,拎起一只板鸭放到灯光下看,鸭子被打理的很好,他没有看到一根毛,板鸭黝黑发亮,肉紧实,品质不错。
林北又打开其他箱子,他从每个箱子里拿五六只板鸭到灯底下看,每只板鸭都很优秀,林北心里有了底,他又看了一下汾酒。
林北关上箱子问:“你多少钱进的板鸭和汾酒?”
黄益民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他跑过来小声说:“我两块九毛八一只进的板鸭,一块六毛六一瓶进的汾酒。”
林北算了一下:“淮市一瓶汾酒卖两块三毛八,市里没有板鸭,我到菜市场问了活鸭价格,活鸭一块三毛钱一斤,这五箱板鸭每只净重六两到八两之间,三斤多到四斤多的鸭子烘干水分才有这么重,我算成四斤,一只板鸭五块两毛钱,加上四枚咸鸭蛋,我们卖十块钱一个礼盒。”
黄益民低头掰手指头,他算的眼睛转成了蚊香,也没有算出来每个礼盒净赚多少钱,两千份礼盒净赚多少钱,他拿六,他能拿到多少钱。
林北数了四十六块钱给他:“你明天到纸箱厂、印刷厂付预付款。”
“记得跟他们说我们只是小小试一下水,我们的目标是中秋节。”林北抱起儿子说。
黄益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