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红英迈着愉快的脚步离开,林北和余好好商量几号请酒,最后两人定下来本月17号请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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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15号,林北到莲花镇买猪肉、大头鱼、鸡叉骨、瓜子糖和六坛黄酒,还有两挂鞭炮,他又去林志昆家借自行车,他六叔没在家,他六婶叫他把自行车推走。
林北把自行车停到余好好脚边:“上来,我带你们娘俩走亲戚。”
余好好没有亲戚可走,林北说带她走亲戚,余好好把儿子交给林北,欢欢喜喜跑回家拿一个小被子,她坐到自行车后座上,拍拍手,林北拎起林聪,余好好把儿子够到怀里,把小被子裹到儿子身上。
“走咯。”林北踩自行车。
路上,他们遇到了老水牛,还有骡子,老水牛不搭理他们,但那头骡子一个劲冲他们叫。
妈妈兴奋跟爸爸说牛、骡子,林聪偷偷扒开一个缝隙,伸头看妈妈口中的动物,那头牛的毛是银灰色的,他半岁了,还是一个幼崽,很是跳脱,蹦蹦跳跳,对什么东西都感兴趣,那头骡子的毛是黑色的,眼睛和嘴巴那一块的毛是白色的,走路姿势像猫,林聪再凑近看,小骡子突然“噗”,嘴唇掀起来,露出一口好牙和牙床,林聪没有被吓到,还咧嘴给小骡子看。
小骡子:“于~”
林聪:“驴~”
余好好哈哈笑,广阔的田野上全是她的笑声。
田野上出现了一个村庄,这个村庄是冯家村。
林北姐姐林茜嫁到这里,嫁的男人叫冯曲,是独子,两人有两个孩子,老大是男孩,叫冯惊蛰,老小是女孩,叫冯谷雨。
林北轻车熟路来到他姐家。
余好好抱着林聪下来,新奇地看四周。
“小舅子!!!”女儿急哄哄往外跑,冯曲被迫出来,门口站着一家三口,冯曲一下子就认出来他小舅子,他激动大喊。
冯谷雨凶巴巴扯勒她的腰带:“啊!!!”
“你小舅舅来了,别闹。”冯曲掐起女儿,“茜茜,你弟弟来了,我跟你弟弟说会儿话,你带一下谷雨。”
“啊。”她不要被人抱着,她要下来走。
林茜从屋里走出来,冯曲把女儿往她怀里送,林茜避开:“要说话也是我和我弟弟说,你跟他说哪门子话。”
冯曲和林茜对视半天,他……把女儿放下来,女儿像小牛犊子一样乱冲,他拽着腰带跟着跑。
这根腰带哪里是拴女儿的呀,分明是拴他的。
林茜对一家三口露出笑脸:“快进来,你们今天别走了,住一晚上,明天再走。”
“我过来告诉你,我和好好盖新房了,17号请客,所以不能留夜。”林北笑着说。
“那留下来吃午饭,你们一家三口还没有在我家吃过饭呢。”林茜抱起林聪,拉着余好好进屋。
林北看出来余好好很享受被他姐当做亲戚对待,他就靠在门框上,听他姐热切的声音,听余好好清亮的声音。
冯谷雨像小|炮|弹一样从灶房冲出来,朝着院门口跑去。
冯曲吹了一声哨子,林北扭头看他,他十分痛苦指着自己的腰:“小舅子,我的腰快废了,你姐也不知道心疼心疼她男人。”
冯曲还想和林北多说几句话,但是冯谷雨不同意,她冲冯曲叫,声音特别的刺耳,特别的嘈杂,冯曲赶紧跟她走。
父女俩走远了,林茜出来,与其说她跟林北解释为什么丈夫带孩子,还不如说是抱怨:“谷雨天生性子不好,我想管教她,改改她的脾气,我婆婆跟我闹,说他们老冯家不重男轻女,不允许我轻贱谷雨,冯曲也向着他娘。
我就把谷雨交给他娘,他娘由着谷雨,谷雨脾气越来越大,性子越来越暴躁,一旦不顺着她,她就大喊大叫,他娘被谷雨的声音伤到了,躲到她妹妹家去了,听说他娘天天到卫生所针灸,他爹天刚亮就起床,带惊蛰躲到他兄弟家,晚上谷雨睡着了,他爷俩才回来。
他爹他娘不带谷雨,冯曲让我带,我就说我是外人,带不了你们冯家子孙,还是你们冯家自己人带吧,他不想带也得带。”
“你回家别跟娘说,我心里有谱,只是给冯曲一个教训,让他清楚以后他该向着谁。”林茜又说,“等时机到了,我会管教谷雨。”
“嗯。”林北知道经过这件事,冯曲爹娘不敢对他姐指手画脚,冯曲更是他姐的支持者,不管他姐做什么,冯曲都同意。
有一个娘家人听她抱怨婆家,不说些她不爱听的话,林茜感觉挺不错。
她笑着去准备午饭,把家里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了。
饭后,一家三口离开。
回到村里,林北通知他娘,他姐17号上午过来。
徐红英摸头上的发箍,嘴角上扬,女儿回来一定能看到她头上多出来一个装饰品吧。徐红英想着事情走路,走了老远,她猛地想起她有件事情要问小儿子,赶紧跑回去:“小北,你啥时候把家当搬到新屋?”
林北:“……我心里有数。”
有数个屁。
他不想要以前的老家具,又完全忘了订家具,现在订肯定来不及了。17号,大家过来吃喜酒,见新房子里什么都没有,乐子闹大了。
林北急得乱转,他突然拍大腿,决定就那么干了。
小儿子回答了,又好像没有回答,徐红英晕乎乎离开。
林北跑去找余好好:“好好,我出去一趟。”
林北拉着架车冲到林南家院门口,喊了一声:“你拉架车跟我走。”
他嗖一下闪过去。
林南拉架车追林北:“去哪?”
“到县城买废品。”林北喊出声,嗓眼里灌进一股冷风,他咳了几声。
林南:“?”
到了县城,林北带他在巷子里穿梭。
“柳洋巷废品收购站。”林北盯着木板念道。木板新了点,字迹清晰了些,但还是记忆中的那个味道,那个收购站。
“你们卖废品,还是买废品?”一个邋里邋遢的男人伸懒腰走出来。
“买废品。”林北说。
“哦,你们挑吧。”他钻进屋里。
林北绕着废品转一圈,朝林南招手,和林南把他看中的二手家具搬出去,都是红漆家具。
林南不懂这些家具好不好,但是他知道好重。
“一张床,两个衣柜,一张圆桌,一张方桌,两个木质沙发,一张躺椅,一张书桌。”男人眉头越皱越紧,手中的毛笔都在抖。
他抬眼看林北,小伙子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还是眼力好,居然挑走了废品站最好的二手家具。
男人放下毛笔:“我家即便是废品,也不便宜。我看你家境也不太好,我给你推荐一个价格公道的废品站,你去他家买吧。”
林北闻言连忙摇头,一脸苦色说:“再花费几个小时挑二手家具,我可没有那个耐心了,贵一点就贵一点吧。”
“两辆架车拉不完吧,要不我做主给你划掉一些差劲的二手家具?”这是公家的废品收购站,他也不能强行不做生意,只能耐着性子劝导。
“能拉完。”林北招呼林南搭把手,他指挥林南怎么放家具。
男人心想你就逞能吧,结果这些笨重的家具到了林北手中特别听林北的话,林北叫它们怎么就和其他家具,它们就怎么就和其他家具,所有家具整整齐齐躺在两辆架车上。
“大哥,你算钱吧。”林北擦汗说。
“一共三百块钱,你现在不想要还来得及。”男人脸色极其难看。他收到这些好货,就考虑早点把这些好货转移到其他地方,他一天天往后推,推了一个多月,最后见没有人注意这些货,他就懒得转移了。
林北当着他的面数三百块钱,他把钱放到桌子上,给林南使一个眼神,两人拉架车离开。
林南时不时回头,或者紧张盯着四周。出了县城,到了余淮镇地界,林南突然不慌了,莫名的安心。
林北在前面等他,他咽一口吐沫,用劲蹬腿,一口气冲到林北面前,劫后余生说:“小北,咱也不懂家具,我看他恨不得生吞活剥你的样子,就知道这些家具肯定老值钱。说实话,咱俩离开废品收购站,我的腿都在打摆,生怕出了这个门,一群人突然出现,拿刀砍我俩。”
“他是废品收购站的员工,你猜有没有人盯着他的岗位?”林北说完,笑着拉架车跑。
林南挠了挠脑袋,拉架车追赶他:“小北,你二哥脑子有点笨,你好好跟你二哥说说。”
林北边跑边说:“大家心里门清,废品收购站脏了点,但是容易偷偷搞一些事情赚一点工资以外的钱,想到废品收购站工作的人多着呢,但是废品收购站就几个岗位,你想到废品收购站工作,就得挤掉一个人。刚刚那个大哥心里清楚,我们想买二手家具,如果他不卖,我们在废品收购站门口嚷嚷,第二天就有人接手他的工作,所以他必须卖给我们,更不会找人打我们。”
“唉,唉唉,小北,我们明天再去一趟。”林南摸着下巴说。
“可以。”林北爽快应道。
林南跑两步,蹦起来,吼两嗓子,被风呛的干咳几声,他咂巴咂巴嘴,仰头抿嘴飞奔。
林北紧赶慢赶追他。
两人进村,引来一堆人围观。
大家问林北、林南在哪里买的旧家具,两人只说碰巧淘到的,就朝林北的新屋跑去。
林北和林南刚把家具卸下来,林东窜进来,委屈说:“你们去哪了?怎么不叫上我?”
林南朝林东勾勾手,两人前后脚进了林北家的新灶房。
林北搬完他能搬动的家具,站在院子喊:“你俩说好了,就过来帮我抬家具。”
“来了。”兄弟俩窜出来,帮林北抬床、抬衣柜。
家具全运进屋里,兄弟俩从外边趴在窗棂上,咧嘴点头,他俩咬耳朵,笑一声跑出去。
林北看不懂他俩,便没管他俩,他干脆找出一块柔软的布擦家具,见家具越擦越亮,林北擦的更加欢快了。
徐红英听说小儿子淘到一批旧家具,她跑过来看,点头离开。
陆陆续续又有好多人跑过来看旧家具。
“咳。”
林北闻言边擦躺椅边扭头,林志善见林北看他,他反而不自在了:“我就是听人说你没有找人做新家具,不知道从哪里买了一批旧家具,我过来看看。”
“大伯,你要不要试试躺椅。”林北拿掉抹布。
“不用了。”林志善举起烟杆啪嗒啪嗒抽烟,站了半天,把烟杆插到腰带里,手背在后面离开。
余好好牵着林聪姗姗来迟:“你出去一趟,就是买旧——家——具——”
她见过最好的家具,就是大嫂、二嫂屋里的家具,和眼前的家具做对比,她才知道那种家具是多么粗糙。
余好好举起儿子,把儿子安放到躺椅上,她自己坐到椅子上,胳膊搭在圆桌上,美滋滋享受一下,才问道:“贵吗?”
“花了三百块钱,比找师傅做新家具便宜一点点。”林北抵在书桌上,手掌撑着书桌,“给聪聪准备的,他以后上学,就用这个书桌。”
余好好跑过去,双手搭在书桌上坐直:“聪聪,妈妈像不像好学生。”
林北抬眼,小家伙攥紧拳头,身体僵硬不敢动,眼珠子都不敢动,林北点了点余好好,抬下巴,余好好扭头,噗哈哈笑,跑过去把儿子放到旁边,她躺下去,脊背轻轻用力,躺椅上下缓慢摆动。
“妈妈,聪聪没有掉下去。”林聪惊讶说。
“嗯嗯。”余好好眯眼享受。
“我去老屋把东西搬过来。”可以住新屋,林北自然不愿意住老屋,明亮干净的新屋多好。
“嗯嗯。”余好好。
林北用架车运东西,他拉东西回来,余好好听到声音起来,拿出窗帘,踩在椅子上安窗帘。
两人一块儿收拾房子,林聪孤零零坐在躺椅上,他还是不太敢动,尽管他知道他不会掉下去。
两人收拾好房子,简单吃点饭,就搂着林聪睡觉。
次日,林北刚吃过早饭,林东、林南喊他出门。
林北朝屋里喊:“聪聪,妈妈回来,你跟妈妈说爸爸去县里了。”
林聪走到门口,扶住门框:“好~”
“那我把院门关上了。”林北关上院门,扭头见林东、林南各有一辆架车。
林东嘿嘿笑:“小北,我和你二哥又找了一辆架车。”
“去,我们去扫荡好货。”林北带头冲。
林东、林南追赶他。
三人一口气跑到县城,半刻钟后,三人站在柳洋巷废品收购站门口。
男人眉毛抽搐,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他认为林北、林南不会来了,没想到他俩不仅来了,还带来了一个人。
“大哥,我们又见面了。”林北笑着说话,手也没有闲着,把他看中的家具抱出来,林东、林南把家具抬到外边。
三人扫荡了四个小时,找出一堆家具,林北叫男人清点数量,他指挥兄弟俩装家具。
“三百六十。”男人冷硬说。
兄弟俩凑三百六十块钱给男人,男人把钱捏在手里。
兄弟仨离开。
到了村里,林北把架车放到林东家:“你俩分,我回家了。”
他回到家,余好好、林聪不在,他在锅里找到余好好给他留的饭,他正吃着饭,余好好进来。
“林北,明天咱家请酒,要不要杀两只鸭子?”余好好拿不定主意。
“我准备了鱼肉、猪肉、鸡肉,再炒几个素菜,再来一个油炸花生。”林北扒两口饭,“还有瓜子糖果,我觉得挺丰富的。”
余好好:“……”
就因为他买了鸡叉骨,她才考虑要不要杀鸭子。
都是他的亲戚,他觉得挺好的,那就挺好的吧,她不操心了。
林北填饱肚子,就和余好好一起准备明天的酒席。
次日。
林北娘、嫂子、婶子早早的过来帮忙,林北喊上林东、林南跟他到叔伯家借桌子、长凳子和碗筷。
三人把桌子、长凳子摆到院子里,林北装几盘瓜子、糖,把盘子摆到桌子上。
大家坐到长凳上边嗑瓜子边唠嗑。
林茜九点到的,就她和她儿子。
婶子们、嫂子们问:“冯曲怎么没来?”
“那头也有喜事,他去那头了。”林茜笑着说。
冯惊蛰叹气,爸爸天刚亮就爬起来找衣服,换了几身衣服,才找出一身他满意的衣服,爸爸美滋滋坐在门口,等着跟妈妈一起来小舅家,结果妈妈让爸爸留在家里带妹妹,爸爸当时眼圈红了。
如果冯曲来了,冯曲肯定跟她娘告状,她娘肯定要说她,其他亲戚也会说她,所以林茜不会让冯曲出现在众人面前。
林茜和这些亲戚打完招呼,带儿子过去找她娘,徐红英见到女儿可高兴了,抓着女儿问东问西,又跟女儿抱怨林志炳,有些话不能跟儿子说,也不能跟儿媳妇说,只能跟女儿说。
余好好和徐红英干一个活,母女俩聊天,她就在旁边。她快速干完活,端着东西离开。
余好好迎面撞见林北,她嘀咕:“老祖宗传下来有喜事请酒,原来是这个目的。”
“把大家聚在一起热闹一下,联络感情。”林北脱口而出。
“不是,是母女久别重逢说悄悄话,母子久别重逢会不会也这样?”余好好若有所思离开。
林北低头思索,想不出一个所以然,他索性不想了,回屋抱两挂鞭炮出来。
饭菜被摆上桌子,林北点燃鞭炮。
大家上桌热热闹闹吃饭,女人们满意,好多男人不满意,因为林北没有准备白酒,只准备了黄酒。
很多和林北同辈的小伙子嚷嚷:“小北,你请酒不买白酒,买黄酒,这是哪门子请酒?你不想请酒就直说,我们还不想来呢!”
“谁不想来,现在就给我滚。”林志善手中端了一个搪瓷茶缸,里面也是黄酒,上面漂浮生姜片和枸杞,他呷一口,酒是温的,“你们比我厉害,居然看不上黄酒。”
小伙子们被林志善骂,有点挂不住面子,不高兴说:“爹/大伯,你在家喝醉来的吧?”
林志善不理他们,伸头瞧兄弟手中的茶缸,里面都是黄酒,也都有生姜和枸杞,他乐的拍大腿:“走一个,咱们兄弟日后就喝黄酒。”
“走一个。”林志昆说。
除了死活不离开池塘的林志炳,五兄弟碰一个,有说有笑聊天,昔日兄弟几个只要聚在一起,必喝白酒,必吵得面红耳赤劝酒,必喝得醉如烂泥,他们现在看来就像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