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鸦九眼扫过众人,才缓缓说道:“想我此生,有一大幸,有一大哀。幸的是,前二十年磨出的青霜,能得遇明主,鸣凤朝阳。而却又有一哀,便是我…食言了。我原以为,二十载当可磨一剑,但,事与愿违。这二十年,为了磨这一剑,已是将我生平之功耗尽,力所不逮,难以为继。…今日这剑,是我鸦九最后一剑。从此以后,再不以铸剑为犁。”
此言一出,满堂震慑。才又皆是挽留叹息,想不到这参兴日竟是鸦九退却之日。张鸦九却一脸坚定,摆手道:“智尽能索,江淹梦笔。鸦九这一生,能铸得此二剑,已是心满意足了。各位朋友也无需再劝,倒不如与我一起赏析这最后一剑,岂不壮美哉?”此话一出,众人也就都失了声气。华亭鹤唳,玉葬香埋,想不到鸦九这传世之术就要绝于今日了,能让鸦九执为的这“最后一剑”,又该是会有多么的绝伦惊世。
随着张鸦九揭开面前的那块赤布,一道紫影映入众人眼帘,众人皆知那剑明明白白就在那里,但就是不见其真容,只能看得到紫色的丝状闪电在剑身来回快速闪动,众人只能从投到桌上的剑影先行观形,那紫色闪电也是越来越黯淡,直到最后,只余有一道淡紫色的暗流,仿佛生在剑内,来回游走。众人这刻才见得这紫电真容,皆是叹为观止。此等异宝,让人心痒难挠,若有此宝,此生无悔。
但众人皆心知,鸦九赠剑,必予顶尖之人。所以这大多数人也只得是咽咽口水,只管先饱了这眼福再说。张鸦九看得群雄之相,单手上翻,对着群雄说了一个字“请”,群雄面面相觑,这是真正的“鸦九赠剑”啊。事已至此,但名头轻的没手头,手头弱的没名头,谁又敢上前接这鸦九之赠。
筹措间,只见得一个身影唰一下就站了起来。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谦让,仿佛那把剑从来就是他自己的一样。迎着众人的目光,任远缓缓上前,直至桌前,此时此刻,除了自己和紫电,再无第三者。任远深吸一口气,单手轻轻握住紫电,那紫电剑也似如活过来一般,满身的紫色闪电突然跳动活跃起来,之前的暗涌在此刻又汹涌起来,如同开闸的滔天洪水。
只见得任远震喝一声,一下子就高举起紫电,任由那些紫电在人剑间肆动,就如同在驯服一匹狂欲躁动的野马一般,片刻后,那紫色闪电也越来越黯淡,直至最后一层淡薄的紫光由剑至人,沐浴撒下,又回复了之前的紫色暗涌。任远心中只想:“这,就是我一生之器了。”
张鸦九也是看得心满意足,点头喝道:“好!不愧为剑绝之传。场下众位英雄,若有不服者,尽可上台与任远一战。”随着张鸦九所视,众人也是一同看向了前座右侧,那里坐着的,正是有“无踪无痕”之称的剑无迹。想当时五岳初成,以剑阵二绝为首,于泰山玉顶办了那“降魔大会”,当时第三场对阵,便是任远和剑无迹,其实当时剑无迹无论剑法经验都强于任远,但剑无迹对于风行剑法,实在是心有余悸,见得任远使出“风行剑法”,就已经先输七分,最终被任远击破。剑无迹此刻见得张鸦九望向自己,也知其意,这当中还有“紫电”的牵惹,但那念头马上就被“风行剑法”四个字压了下去,只得干咳两声,故意避开鸦九的眼光,作视而不见。张鸦九又只得望向左侧的一对男女,这一男一女其实自进庄后,就甚惹人注目,二人穿着新艳,男的腰间配一把红剑,女的则是一把灰剑。二人为师兄妹,练的是女家传的“仙鸳剑法”,此剑法讲求的是合力双修、相辅相成。二人为恋侣,彼此融汇又不觉间添了几分威力。二人最近几年在江湖上闯出了些名头,是排得上号的江湖新秀,更是各江湖门派争相邀抢的人物。鸦九于此刻注目二人,说明二人也确有些能耐,那男的看着是有些按耐不住。但明眼人其实一看就知道,这二人,做主的,是那女子。所以女子未说能动,那男的虽是心急火燎,跃跃欲试,却也不能动弹,此刻群雄皆看向二人,那女子也是考虑再三,但最后还是轻轻摇了摇头,男子见得此景也只好作罢。群雄看得此景,也是引以为憾,这二雄一过,怕也再无第三人了。但张鸦九却似还未放弃,像是还在寻看什么人,但最终仿似还是没有看到,才对群雄道:“看来是没人了。如若没有,那这“紫电”,就归属…”
此刻突然听得场下一稚声喊道:“我却不服!”众人一看,说话之人,是个毛头小子,看年纪至多也不过二十。有人嘲笑道:“小子毛还没长全吧。”又有人笑道:“哪门里的小子,还不赶紧领回去练练马步。”那小子看得群雄嘲笑,面红耳赤的喊道:“我就不服!但我不服的是…那把紫电!”此话一出,群雄听得此话,更是哄堂大笑,嗤之以鼻,只以来了一个疯子。哪知张鸦九却神色凌厉,止住众人,才问:“小子何姓?”那小孩道“我,我姓合。”张鸦九听后愣了一下,才点头道:“你来此作甚?却为何不见你父亲?”小孩又道:“父亲让我来…让我来比剑…”
这小孩名合数,众人只是不知,这合家确是有些来历。话说这张、合两家皆四世铸剑,一直都是并驱争先之势,各有千秋。但奈何到了这一代,张家出了张鸦九这个旷世之才,单凭那一把“鸦九剑”,就足以光耀祖族。而合家的这一代,便是合数之父,名合拾。合拾自己其实也知道,这家族之传,到自己这里,只怕已是断了,凭自己之力,想超越张鸦九,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但家族遗训如刺针芒,自己不论怎样也要寻个法子,给合家列祖一个说法。最后想出一偏法,便是去寻那古人传世之剑,依自己那传家手法再加以修饰一番,再去与那鸦九剑斗上一斗。如此,自己总算是也没有丢了合家面子。此念坐定,合拾也是重金买宝,只为求得一把传世之剑。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最后终于等得一水鬼前来献宝。这水鬼从黎州澄江来,仗着自己天生水性,平时就以捞尸捞物等为生。有一次听人说起湖中有一区域,鱼群异常的活跃,有经验的老渔民说此处有宝,此人听后,便潜湖探宝,几番周折,发现那湖底竟有一柄宝剑,这水鬼也不知此剑价值,听得有人千金寻剑,便专程带过来。合拾一见得此剑,是目瞪神呆,汗毛竖立,自己虽是说不出此剑来历,但四世人修来的剑觉告诉合拾,合氏一族最后的一搏,便是它了,当下便予以丰资购剑。待诸事办妥后,才把合数喊来,父子二人跪于祖宗灵位前,合拾才道:“张合两家,斗剑四世。不想竟断于我父子二人。”合数年纪虽小,却也知道,合家虽已铸剑而名,但自记事起,也从未见父亲以铸剑一事为先,充其不过算个兴致罢了。而自己,就真的是一窍不通,连个兴致都算不上。
合拾说完后,从暗柜里拿出一个剑盒,突然严厉起来,对合数说道:“儿啊。你也长成了,也该有担当了。其实为父也知你不喜铸剑之事,所以也从未强逼于你。但你为合家之传,这件事无论如何,都得你去做。也算是给合家祖宗一个交待。此事过后,我合家,也再无铸剑一说了。”合数看得父亲如此,也心知事关家族荣耻,也不愿推脱,接过那剑盒,心里也是咬定了,一定要为合家做个了断。
张鸦九见得合数抱得一个剑盒,点头道:“合数,我便给你合家一个机会。你在场随挑一名愿助你之人,与我紫电一较高下!”此言一出,众人皆呼,莫不是会有疯子,会去挑战那任远和紫电,又有些看合数可怜,开始纷纷说劝合数不要自找苦吃,还是尽早回家为妙。毕竟,输给张鸦九,也不算丢人之事。合数年纪虽小,但此刻还是死死抱住剑盒,急得满头大汗,不停对众人道:“各位英雄,有没有人愿意相信我一次?这是我合家铸的最后一剑!这把剑一定可以的!”然换来的仍是只有一片轻挑。
正此时,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按在剑盒上,合数抬头一看,只见是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就听那男子对他道:“小兄弟,不如,让我来试试如何?”合数突然抓到了救命稻草,竟有些不敢相信,赶紧的猛点头。那蒙面男子也不管众人的眼光,接过剑盒,轻轻打开。只是待拿出那剑时,众人又是一片哗然,这剑看起来,也不过就是一柄普通长剑,又如何能与紫电相抗,都心想这强出头却得闹笑话了。
蒙面男子却似不以为然,握住宝剑,只自语道:“好剑,就是…太重了些。”其实蒙面男子也就是这嘴上一说,其实这把“合家剑”,根本…就不适实战,虽有说重剑无锋,但那越精妙的剑法,却越讲究灵动。而且这剑握于手中,不仅仅是重,更要命的是还头重脚轻,这样要真打斗起来,只会更加不便,十分功力只怕要打个对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