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不合时宜(1 / 2)

曹昂将案几上茶杯挪开,远远看了眼面色阴沉难堪的荆州大公子刘琦,微微倾斜身体,靠了下右手边青衣女子肩头:

“你说今夜刘琦应该如何破局才好?”

百般刁难,千番污蔑,万般为难,今夜一人身处鹳鹤楼宴客厅,彷佛身边之人尽是敌人。

子衿看都没看那人一眼,直接以武夫手段说道:

“先宰了几个出头鸟,剩下的多加安抚,施予小利,威逼利诱,不难解决此事。”

“有没有想过,一旦刘琦决定动手杀人,比如先杀一个家族势力影响最小的,杨氏、黄氏等荆州豪阀能够坐视不理?”

曹昂轻轻摇头,否定了子衿的这个方法:

“你说的这种解决方法,是最下策的选择。”

子衿犹豫了一下,违了自己的心意,顺着他的话问道:

“若是公子,会如何妥善解决此事?”

曹昂见有人陆续站起身,嚷嚷着先从他们的尸体上踏过去,就当是为了州牧大人殉葬了,好笑移开目光,喝了口茶水,又吐了出来。

咋个就这么难喝呢?

刚才喝过那半口茶水,被女刺客行刺州牧刘表惊得一点滋味没尝出来,现在正式喝了一口,曹昂真心觉得不如喝酒去。

“最下策的选择,不对,应该说下策是你说的那个。”曹昂推开茶杯,用酒水漱口,擦了擦嘴巴,学着杜袭的上中下三策依次说道,“最下策,是刘琦全无胆气与荆州世家大族叫板,只会委曲求全苦苦哀求,甚至不惜将蔡氏、蒯氏二族一脚踢出盟友位置,只为了讨好宴席中的豪阀家主,好让他们助力刘琦登上荆州刺史位子。”

“中策嘛……”

曹昂啧啧两声,突然笑了起来,十分起劲:

“要是我为刘琦,肯定会选中策,将蔡氏、蒯氏二族利益拱手让给其他豪阀家族,自己两边附和几句,煽风点火不停,最好是已经打得头破血流不能善终了,再出面以刘表的名义制止暴乱,让出刺史府在荆州的大部分利益,交给这群人去争抢,不破不立。”

子衿看着神采奕奕,越说越兴奋,似乎想要亲手上前试一试的年轻男子,突有一个恍惚,便再也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眼中只有他。

不是那么雄姿英发、风流写意的男子,却只一眼便记在了心上,此后念念不忘许许多多个日夜。

曹昂神色古怪,在青衣女子眼前晃了晃手掌,难道刚才他说那一番言论只是下策太伤人心了?不应该啊,还有一句“妇人之见”没说出口,这就生气了?

耐着性子,曹昂见宴席中家主公子争论上升到了人身攻击,蔡瑁、蒯越二人都快要与其他家主大打出手,便小声安慰道:

“你说的不能说是不对,也许只是从开头去看,结果不一定是好的,但是真要是心性不移一路走下去,说不定下策就会变成上策。”

子衿回过神,嘴角微微翘起,很快便无情压下去:

“公子不如不说这句话。”

曹昂哈哈一笑,没能压住声音。

于是在宴席争吵得面红耳赤就差打出手的一众人耳中,突然就听见了一道不合时宜的笑声。

蔡瑁停下半空中就要对某位家主脑袋拍去的右手,茫然转过身,望着笑声渐消的宴席中间位子,一口心头老血涌上喉咙。

曹昂,曹大公子,曹大爷爷,你就是见到荆州内乱开心得想哭,劳烦将笑容、笑声收敛一些可好?

他娘的州牧大人刚死,尸体还没收起来,你竟然能笑出声,关键是笑的声音还让整座宴厅的人都听得真切!

乖乖,这就是当初夜宿龙床上了太后的年轻人?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要比当年猛多了……

蔡瑁有些呆滞无言,半是被这笑声给气得脑海思绪空空,半是被这今夜糟心事弄得心烦意乱,默默收起右手,已经不想再掺和下去了,不管他娘的刘表死了没死,他蔡瑁反正是听天由命去了!

蒯越先是看了眼相貌堂堂的中年男人,像是在以心声说着“你今夜带来的白衣小子,莫不是不知礼数、自大自私的傻愣小子”,这种场合都能笑得出来,怎么不在曹操屠掠徐州泗水为之不流的时候,大笑一声曹孟德他爹的好死?

真当着荆州蒯氏只能吃软饭?

刘琦心情极其复杂,盯着坐在席位上悠然自得的年轻人,岁数要比他小很多,按照老一辈人的说法,他与年轻人本不是一代人,此时心中五味杂陈。

他刘琦要念这个年轻人为了扯开众人注意力,将自身置身险境,否则今夜再这么闹下去,他就要在站在自家父亲大人尸骸前,给荆州所有家主跪下道歉。

既然承了情,那么将来在坟头给年轻人上酒的时候,多上几坛仙家酒酿好了,刘琦自认为是一个念旧的人。

少年刘琮脸色憋得通红,方才那一声笑真是将书里写的意气风发传出神来,只是可惜父亲大人看不到这一幕,不然一定会和这个年轻人聊得欢心。

一众家主被白衣年轻人笑声一打岔,先前那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然心态突然就有了些许细微变化,再等到回过神,来想着趁热打铁逼迫立足未稳的刘琦答应一些条件,此时却没了山雨欲来的氛围,说出来就像这笑声一样,刺耳且刺心,谁听见了都不舒坦,可不说出来,不就是白白浪费了这一夜的努力?

这个挨千杀的小子,白死都不足以泄恨!

一座宴厅十分罕见地陷入了沉默,一时竟无人出声。

饶是曹昂这般不知脸皮为何物的人,这一刻都有点想将脑袋埋在案几底下。

虽说已经知晓了刘表没有死去,宴厅当中这一具尸体只是非常高明的仙家手段障眼法,但刚才的笑声,也许大了一丢丢吧?

青衣女子神色如常,身体前倾,拳意昂然如潜龙出渊。

又是一道朗笑声传入宴厅中所有人的耳中,随之伴随着一阵令人闻之揪心不已的咳嗽声,像是大病未愈便迎风雪行走天地间。

蔡瑁没了心气,都不想知道这个熟悉的笑声到底是哪个鳖孙子的,爷爷给你小子跪下还不成?今夜算是让他开了眼界,活了四十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今夜这几件事情比他那人生还要刺激。

蒯越瞪大双眼,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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