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3章601【细雨中的杀机】

六月初五，辰时二刻。

天光濛濛，雾色四起。

雄伟巍峨的皇陵掩映在山水之间，静静地等待着它的主人。

七十二名力士抬着先帝的梓宫，一步一步向皇陵深处走去。

身着法衣、手持法器的僧道在前导引，天子李宗本与宗室子弟、文武百官、武勋亲贵随行于后。

吉时至，梓宫入陵落葬。

对于皇族来说这是不幸，但对大齐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因为极大地减轻了朝廷供养宗室的压力。

魏国公厉天润想也不想地吼出两个字：“陆沉！”

李道彦起身望着年轻的天子，没有多言，只是垂下眼帘致意，随即向原先的位置走去。

这一幕让远处所有人悬着的心都落了下来。

便在这时，皇陵大门处传来一阵动静，紧接着李宗本当先而出，廷卫们跟在后面。

如果这世上有后悔药，他肯定会让自己回到几年前在靖水楼赴宴的现场。

李宗本站在祭坛正南方，面向皇陵站定。

场间陡然一片骚扰。

右前方站着的那一群人便是宗室子弟。

“……呜呼哀哉，玉音在耳，大渐弥留，亿兆号天，如丧考妣，攀髯不及，摧殒而已，叶从龟筮，先远有期。玄宫将闭，龙輴在兹，休列耿光，与天攸久，刻诸贞珉，万年不朽。呜呼哀哉！”

从这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虽然这太监没有太高明的武功，却有一身很惊人的蛮力。

危机袭来，李宗本面上并无慌乱之色，他非常沉稳地后退一步，那张托盘便从他身前落下。

力士们退出，李宗本依照朝廷礼制，在廷卫的保护下亲自入内做最后一次检查。

许太后终究高估了自己的手腕，也低估了李宗本的决心，纵然当时陆沉不在场，这位年轻的天子也能应付过去。到最后许太后已经无奈地放弃，但是李宗本反而主动退了一步，允许李宗简参与今日的仪程。

因为元嘉之变的缘故，大齐皇族死在景军手中的不在少数，先帝这一支的同辈更是只活下他一人，其他都是分支子弟。

李宗本望着皇陵的正门，心中涌起难以言说的伤感，默默念道：“父皇，或许儿臣无法做到您那样心无旁骛，但是儿臣一定会铭记您的遗愿，决不会让您的在天之灵失望。”

“符卯金而叶运，绍平难之开基，覆同干建，载并坤维，法成周而垂范，稽世祖而作则，构大业而云终，偃巨室而不惑。嗣主仁孝，抑情登位，感结疚怀，动遵遗诏，讵隳俄顷，亿兆乂谧，国家钟庆，痛深茹慕，启引神皋，衔恤颁诏，命臣摛毫。”

群臣一如平时参加朝会那般文武分班，左边站在最前面的是左相李道彦，右边则是爵位最高的魏国公厉天润。

李宗本顺势向前一脚踢出，正中太监的胸口，将对方踢倒在地，只听他勃然怒喝道：“阉竖岂敢欺朕！”

左相李道彦迈步来到天子侧前方，手中捧着哀册文。

“致礼！”

皇陵正前方宽敞的区域内，站着等待行礼的官员和勋贵，右前方是宗室子弟，左前方的人群则分为三个部分，其一是准备着各式祭祀用品的宫中内监，其二是等待完成最后封门仪式的工匠，剩下的便是宫中廷卫和织经司的高手。

一名太监忽然从队伍中蹿出，只见他撤掉左手，托盘上的器具洒落于地，右手依旧握着托盘，朝着不到一丈远的天子扑了过去。

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最先反应过来的有好几个人。

礼部尚书谢珍高声呼喝，周遭千余人尽皆伏首，随之便听见李道彦苍老的声音响起。

李宗本见状便轻声道：“还请李相顾惜自身。”

陆沉心中微微一动，脑海中浮现那日在慈宁殿的情景。

这位老相爷冲着祭坛方向，一字一句地诵读着。

没人能想到在今日的山陵葬礼上，已经反复核查过很多次的人群里居然还隐藏着刺客，而且这个刺客竟然是宫中的内监！

除非——

如今他霍然惊觉，却又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他再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话音才刚刚出口，一道人影已经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出，从厉天润身旁掠过。

左相李道彦和右相薛南亭几乎异口同声地喊道：“护驾！”

李宗简谋划庆丰街刺杀案自然有各种各样的考量，但是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想过，其实他内心深处对陆沉一直有着深深的嫉恨。

哀册文很长，乃是李道彦亲笔所书对先帝一生功绩的陈述。

其他人则在外羡门外等候。

“维建武十五年，岁次壬寅，四月甲寅朔，十九日丁丑，高宗明皇帝崩于正寝，六月初五壬寅，迁神于皇陵，礼也。”

那人似乎有所感应，转头迎向陆沉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