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高眉头紧锁并非是兵部的安排棘手,而是这文书上文绉绉的话他很有些看不懂,不过大体他还是明白了,这是个被贬的人,朝廷和兵部都不待见。
榆林铺那个地方,靠着海,一片盐碱地,鸟都不拉屎。
一帮穷酸军户水都榨不出二两不说,都万历四十七年了,还偶尔闹下倭寇。
历年的考绩全都是垫底,粮食交不齐,兵员凑不出,被贬到那里,这辈子基本上也就没有出头之日了。
“榆林铺的胡百户死在萨尔浒了,家里也没有儿子,你去了之后,对他的遗孀孤女要多加照顾。”
刘俊垂首道:“遵命。”
按照官场的规矩,刘俊一个百户就任,他这个千户防守官理应带着去榆林铺介绍一番,替新人压压场子的。
但这个人胡高却觉得全无必要,又不咸不淡地说了两句客套话,便借口身体不适,招呼自己的亲兵队长胡冲替自己带刘俊前去赴任。
刘俊也不觉得不快,在胡高又端起茶盏之后,站起身恭声告退。
一路上,胡冲倒是颇为热络,以老大哥的身份跟刘俊扯东扯西,喋喋不休地跟他传授一些所谓的官场潜规则,搞得刘俊心里无比厌烦,面上却只能是一副受教了的谦恭模样。
到了榆林铺,事先得到消息的百户所一干能上得了台面的军官都到边界上迎接,下午又置办了接风酒宴,胡冲几人喝得醉醺醺,又拿了刘俊表示感激的五两银子,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第二日,榆林铺还在宿醉之中的各位军官便被雷鼓声惊醒,慌忙中穿好衣服,往百户官厅赶去。
这等紧急的议事鼓声已经许多年未敲过了,可一旦敲了,鼓声停止还未到位的,按律是要吃板子的。
这位年轻百户有些神经病,大家路上遇到虽然都是相互吐槽,但脚步却不敢停,生怕他真的会拿根鸡毛当令箭,当众让自己下不来台。
鼓声还未停,议事厅里已经挤满了人,刘俊再三确认没有迟到的人之后,心里颇觉有些遗憾。
他面无表情地坐到主位,身后站了一排百战余生的精锐家丁。
他缓缓地扫视了下面一圈儿众人开门见山道:“卫所根本,一在兵,二在粮,但据本官所见,榆林铺这两处皆是一塌糊涂,不知道各位何以教我?”
众人见刘俊说话这么不客气,都是吃了一惊,纷纷在下面交头接耳,嘀嘀咕咕,却没有人站出来回刘俊的话。
刘俊直接点了一个道:“王广成,你来说。”
王成广原本就是试百户衔,上任百户随军死在了萨尔浒,这半年以来便一直是由他主理百户所的事务,加紧搜刮一些钱财,也打理到了防守官胡高那里。
原本以为拿掉那个“试”字,继任榆林铺百户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谁知半途空降个刘俊,整个坏了他的好事。
刚得到消息时,王广成还以为是盖州卫哪个老爷家的公子哥,想要历练一番,用不了一年半载就走了,这百户位置到时候还是他的。
后来一想又觉得奇怪,哪家有本事的,会将自己人安排到榆林铺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呢?
果然一打听,原来是个犯事被贬的,恐怕要再这里呆上一辈子了,王广成的内心便不由自主的愤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