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取得的功绩还是自身的资历,廖永忠都完全能够够得上公爵。
可身为人臣,他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当时朱元璋大封功臣的时候,和众将说道:“永忠战鄱阳时,忘躯拒敌,可谓奇男子。然使所善儒生窥朕意,缴封爵,故止封侯而不公。”
这其中的“窥探朕意”说的正是至正二十六年发生的一件事。
那时的朱元璋,在大败陈友谅占据江南大部之后,已经被百官推举为吴王,同时建百官司属,可却仍以龙凤纪年,以“皇帝圣旨,吴王令旨”的名义发布命令。而龙凤正是小明王韩林儿的年号(刘福通等迎韩林儿至亳州,立为帝,称小明王。国号大宋,年号龙凤,以亳州为都城)。朱元璋等各部红巾军原本皆是奉小明王为正朔。
然而,随着朱元璋实力大增并开始称王,两人的关系也越来越微妙起来。有韩林儿这个皇帝在,朱元璋想再进一步就有一个巨大的障碍,所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
这个时候私自揣摩上意的廖永忠来了,在接小明王韩林儿回应天的途中,廖永忠直接让韩林儿的船在瓜步沉江,直接喂了鱼虾。
朱元璋听闻这个消息后,大怒。
因为廖永忠这个自作聪明的行为,完全是陷朱元璋于不仁不义的地步。
与电视剧中,大虎陪着韩林儿一起沉江不同,那种情况起码还有最后一层遮羞布在。
现实情况是,负责护送的廖永忠屁事没有,大摇大摆走回来了。
这让全天下的人会怎么想?
韩林儿一死,谁受益最大,所有人都知道是朱元璋。
这样一来,朱元璋等于说是黄泥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完全就是百口莫辩。
虽然碍于身份,那些人不会当面说,可朱元璋从他们的眼神可以看出,他们就是这样想的。
其中一些人,甚至还私下夸赞廖永忠做的好。
可对于朱元璋来说,需要这么做吗?
他是想要做皇帝,可有更好的办法,历史上这种例子多的是。
学曹丕,到时候让韩林儿三辞,他再三让,然后最后再接过这个位置,难道不香吗?
韩林儿本就是一个傀儡,还怕他飞了不成。
明明这件事可以做得更加体面,非要弄得吃相如此难看,这不是陷朱元璋于不仁不义吗?
可即便是这样,朱元璋还是没有过多苛责廖永忠,只是从最先的公爵,改为了侯爵,封了他一个德庆侯。因为老朱心中知道,起码廖永忠是在为他着想。
而且朱元璋始终记得廖永忠的救命之恩,原时空,杨宪案发,廖永忠牵扯其中,最后朱元璋却选择宽恕。
和之前,廖永忠牵扯到欧阳伦海外走私一案,朱元璋选择放过他一样。
可这一次,廖永忠再一次揣测错了圣意。
欧阳伦案发,朱亮祖殿前处死之后,虽然朱元璋没有追究他的罪责,可廖永忠却一直惴惴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生怕下一个被动手的对象,就是他。
完全可以说,廖永忠早就成了惊弓之鸟了,每天午夜梦回,都是那天在奉天殿上听到的朱亮祖的惨叫与悲鸣。
因此这一次,在得知军队改制的消息后,廖永忠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自己。
他认为朱元璋就是在借军队改制的幌子,来清算他罢了。
所以他才会如此热忱,可以说这一次谋画动乱,他出力最多,因为廖永忠在其中还有其他谋划!
这谋划胆大到连蓝玉他们都不敢想,蓝玉他们这一帮子淮西老将也被瞒在鼓里。
蓝玉他们还傻傻以为找到了一个替罪羊,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被利用的那一个。
廖永忠真正要做的事,就是谋逆!
而不是蓝玉他们那种“过家家”。
廖永忠认为自己是被逼到了绝路,无路可选了,这才会冒险这么做。
可廖永忠的脑子,也不好好想想,如果朱元璋真要动他的话,何必多此一举。
当时杀永嘉侯朱亮祖一个是杀,多杀他一个德庆侯又有何难的。
这一头,朱标和汤和终于凯旋而归。
“父皇,儿臣不辱使命。”朱标双手捧着脱下的铠甲,开口道。
这一身红色战甲,是朱元璋打天下的时候穿的。
朱元璋走上前,看着自己的儿子,眼里满是欣慰。
他抬手拍了拍朱标的肩膀,开口道:“不愧是咱的儿子,这铠甲就送给你了。”
“谢父皇。”
接着朱元璋问出了他和徐达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朱标是如何在不费一兵一卒的情况下平息的动乱。
朱元璋在听了朱标的讲述,以及一旁汤和的补充后,沉默了许久,开口道:“老大,传旨天下各军营卫所,所有老兵退伍的时间,全都往后延两个月。同时新兵征兵的工作提前,争取在这两个月时间内完成.让他们见上一面。”
说完这句话后,朱元璋显得有些落寞,起身往外头走去。
从方才听朱标讲之前右掖军营那些淮西老兵们的反应开始,他便已经是这个反应了。
他想到了从前,想到了和这帮子兄弟一起反明的岁月。
时间过得好快了。
一眨眼,咱也到了爱回忆往昔的时候了。
“父皇,再过一两个时辰,天就快亮了,马上就要到早朝的时候了,你去哪?”朱标看着朱元璋离去的方向,开口道。
“我去送一个老朋友,你们各自散了吧。”
朱元璋孤寂的身影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外头浓浓的夜色中。
天作孽,犹可违;
自作孽,不可活。
德庆侯府。
此时的德庆侯府已然被锦衣卫们团团围住。
侯府的大门敞开着,在中门外站着的,是锦衣卫指挥使毛骧。
一辆马车在侯府前停了下来。
朱元璋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然后径直走进了侯府之中,毛骧随侍左右。
侯府内,灯火通明。
廖永忠就这样坐在正堂大厅上,静静等着朱元璋。
兵变失败的消息传来的那一刻,廖永忠就已经知道了自己今晚是在劫难逃了。
因此他干脆哪儿都不去,就这样静静坐在这儿等着。
逃?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朱元璋就这样在廖永忠身旁坐下,看着面前这个老友,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
“当年鄱阳湖一战,直到现在还历历在目。当时遇上张定边部队,要不是你和伯仁一起带着我奔走突围,殊死作战,咱怕是早就交待在那里了。”朱元璋开口道。
“陛下这是来送我上路。”廖永忠开口道。
很显然廖永忠并不想和朱元璋忆往昔。
“既然陛下提起当年的旧事,兄弟我也求您一件事情,我哥死得早,没有留下子嗣,而我也只有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