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都已经把那帮子胥吏打成贱籍了,怎么可能还会有胥吏之害?”朱元璋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反问道。
那表情仿佛是在说,咱都已经把那帮子胥吏的地位拉到与倡妓同等了,还要怎么做。
历史上,朱元璋也是第一个对胥吏这个集团下如此重手的皇帝,可在杨宪看来,这远远不够。
杨宪轻轻摇了摇头,开口道:“陛下确实是把那些胥吏打入贱籍了,可这在臣看来,这做法只能治标,却远远无法治本。”
“因为胥吏变的只是他们的身份地位,可他们手中的权利,并没有变。位卑,而权重”
后世,曾做过一个社会实验,展示一项关于地位与权力共同产生之心理倾向的研究成果。在实验中,位高权重者、位高权轻者、位卑权轻者表现差别不大,而位卑权重者的表现则明显更为恶劣。
简而言之,就是心理会更容易偏激与扭曲。
杨宪接着开口道:“被打入贱籍,也就意味着胥吏们后代三代都不得参加科举。”
朱元璋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这是他认为做得最正确的决策。
朱元璋闻言不由得一愣。
一旦成为了胥吏,就等是整个家族的希望都会湮灭。
各胥吏家族不断通婚,他们的儿女继承胥吏的职位,继续与其他胥吏家族通婚。
明朝中后期,很多县官在上任之前,也是满怀壮志,觉得自己是一县之长、百里之侯,可以尽情地施展自己的拳脚,匡济天下了。
只要堵住胥吏们的上升渠道,那么就能将胥吏之害减到最少。
对于这些胥吏,县令们是既要倚重,又要提防,稍微一个拿捏不准,就要落得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朱元璋正得意之时,杨宪忽然开口问道:“陛下有没有想过,你在彻底地堵住这些胥吏们的上进之路后,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一脸疑惑地看着杨宪。
届时,手中握有不亚于地方父母官权利的胥吏们,由于无法晋升,他们到时就会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为自家谋取私财这上面来。
因此贱民只有在自己内部通婚。
他们才真正明白,一个人,即便是做到了县令的位置,他想要做的事情和要做的事情是不一样的。
与贱民为婚这种行为,看作是破坏伦常、有辱祖宗、混淆血统的行为。
那么他们便会更加绞尽脑汁地在各大衙门里盘根错节起来。
一个地方衙门里的胥吏,就会变为互为姻亲的胥吏的天下!
朱元璋的脸色也是逐渐地阴沉了下来。
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这各地衙门,怕是真的要让这些胥吏世家给操控了。
整天琢磨的就是如何从朝廷、从百姓手中榨取钱财,在他们眼中完全没有天地良心这一说法,无所不用其极以捞钱为毕生之事业。
绝大部分的胥吏一旦成为胥吏后,也别说什么三代之后脱离贱籍了,基本上他们整个家族就世世代代在公门中充当胥吏的角色,或是手拿水火无情棍的衙役,或是看牢房的狱卒,或是文员刀笔吏
既然考不了科举。
以此往复,最多只需要三代人。
还能发生啥,咱都把他们能够做大的路都给堵死了,他们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不成。
这样来看的话,他的办法可不就只能是治标吗,只不过是在自己在位的时候,见不到胥吏之害而已。
可当他们真正坐到县令这张椅子上的时候,他们才知道,就算是要一县管好也是要殚精竭虑,小心翼翼的。
而等到三代之后,胥吏之害真正爆发之时,只会比原先任何朝代都要来得凶猛。
“他们敢”
可这帮子家伙是世代传承的。
一旁的朱标听到这,脑海里忽然一道灵光闪过,脱口而出道:“他们会变本加厉!”
而如今他不仅堵住他们胥吏,而且连这些胥吏的儿子、孙子、曾孙子的未来,一并判了死刑。
等于说朱元璋原本用来制裁这些胥吏的手段,反倒是逼他们抱团。
轻则受到舆论斥责,重则受到法律惩处。
而他县令呢,只不过是一个流官而已!
结合胥吏这个特殊的职业,此时就会造成一个奇特的现象。
整个衙门,那些胥吏,别看人家是贱籍。
诚然,按照如今大明的律令。
杨宪在一旁,将如今大明胥吏政策下的胥吏之害,一一剖析在朱元璋面前。
而良贱不婚!
良民和贱民是不能通婚姻,实行良贱不婚的规定,这是社会等级制度的反映。
要知道,大明一朝胥吏是贱籍。
而且到了三代天子之后,届时新的大明天子对于各地衙门的掌控势必要远不如朱元璋。
在朱元璋看来,元朝正是因为让这些胥吏有了做官的机会,才让他们做大。
州县衙门中,粮库是胥吏徇私舞弊、发家致富的重灾区。因为粮库里面全是谷物,倒腾抽换的余地比银库、料库更大。县粮库也叫“常平仓”,一个中等人口、收入的县,一般存量维持在3至5石不等。
所谓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衙门中只有胥吏这个群体是铁打不动世代经营!
大明后期。
朱元璋脸上露出一丝怒容,可顺着朱标的话一想,他也意识到了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
粮食有一个固定的保存期,因此就给胥吏们留下了很大空间。他们通常会以谷物存放时间过久容易霉变为由,向知县老爷建议贱价出卖,然后再换同等数量的新谷。
从程序上来讲,这种以旧换新的做法是被法律所允许的,知县也都会照章办理。可是在执行的过程中就走样了,粮库中很多好谷也被充贱谷卖掉,而陈谷也会以新谷被买进,这一进一出便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库吏在期间,还会上下其手。
可只要不是做得实在是太过分。
县官们即便是发现了有库吏亏空的事情,不但不会追究,还会想方设法给他们瞒着,让他们自己动脑筋弥补亏空。而且千万不能逼得太急,一旦狗急跳墙,福祸真是难以预料。
这可都是各地历任县官们,总结的血一般经验教训。
一开始也不是没有正直的知县,可他们无不是付出了惨痛的教训。
因为像这样的库吏,不碰他,还能保证离任办移交时有个账目与实物相符。如果堵死了他们的发财之路,到时就会弄点麻烦给你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