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白绫(2 / 2)

秦氏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说,瑞珠听后,便放声大哭起来。

原来,瑞珠先前在屋外,无意偷听到了贾珍大骂小郎中的话语。

什么“恶胎”、什么“背夫偷汉的下贱事”、什么“家门不幸”……

她当场就吓得魂飞魄散,敢情奶奶的病症,是偷了汉子,腹里沾染了污秽邪气。

此等病症,便是小郎中能医好,往后在这府里,怕是也断然没有活路了!

一想到平日秦可卿待自己疼爱有加,瑞珠不免心生犹豫,不知是否要将今日所听告知奶奶。

“别哭了,你若这般,我这病还怎么将养?”

“有什么委屈事,尽管说与我听,奶奶替你做主。”

秦氏撑起身子,抓住她的手,安慰道。

瑞珠只是摇头。

“真是个牛心孩子,我幼年也爱哭,也没像你这样。”

“女儿家的眼泪,是连着心的,要留在欢喜时再哭。”

秦可卿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着她的手。

瑞珠也不说话,仍是低头啜泣。

秦氏这才觉得她像是在瞒着事,又想到自己的病症,便试探道:“是不是小郎中说我这病,是极难治的,老爷逼你瞒了我?”

瑞珠大惊失色,更不敢抬头,也不敢回声。

秦可卿此刻心中已经有了底,淡淡道:“我与你情同姊妹,你若有事瞒我,真真让我心凉。”

瑞珠听后,蹲下身子,抱住她的胳膊,又大哭起来,最后断断续续将今日听到的,告诉了秦氏。

秦可卿听到“恶胎”二字,顿时如同五雷轰顶,四肢发凉,心儿好似就要从胸口蹦出来。

世间病症多多,为何偏偏让她染上此疾?

污秽邪气,哪里是她一个女子能够承受的?

难道是上天的意旨?!

半晌,秦氏才回过神,哑着嗓子道:“那小郎中,既然能诊出此病症,自是有药可医。你个傻丫头,还哭什么。”

说罢,秦可卿又道:“我乏了,你也累了一天,都歇了罢。”

瑞珠见秦氏脸上竟有一丝笑意,心中稍宽,便服侍她躺下,然后吹了灯,退至外间,和衣卧在炕上小憩。

半夜时分,秦可卿昏昏沉沉醒来。

她细细看了会儿屋里的陈设,又悄悄起身,赤着脚,走至铜镜前。

那镜上,胭脂的痕迹早已擦去,她却似乎还能看到明晃晃的“贱人”二字。

想到瑞珠嘴里的那些话,竟是从贾珍口中说出,秦可卿不免心冷如冰,直侵骨髓。

她又想起自己的身世,出生时便被父母抛弃,更是万念俱灰,肝肠寸断。

秦可卿轻飘飘挪着步子,从箱底取出一束白绫,然后静静的出了门,径直朝天香楼走去。

到了天香楼,她拾步而上,来到楼顶。

秦可卿透过窗子,向外望去,只见月光惨淡,几颗寒星藏于云中,时隐时现。

不时有冷风飕飕窜进楼中,发出怪响,听得她头皮发紧,寒颤不止。

不止一个夜晚,她在此与贾珍幽会。

她只是听话。

她只晓得,听话,才能活下去。

在养生堂里,她不听话,她的兄弟便死了。

此时此刻,她竟有一种解脱感。

“我生来,不过是希冀有人疼我,有人爱我。”

“我生来,四下飘零,无枝可依,又风流淫贱,极尽放荡,今日终归遭了报应。”

“我生来,活也不甘,死也不甘,只求再无来世。”

秦可卿泪如雨下,一面说着,一面将那白绫掷向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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