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套带院的老房子,坐北朝南,三面都是红砖绿瓦。
推开客厅的门,他把行李和书包放下,打开所有的门窗通气。
天花板上挂着的节能灯亮起来,照亮了门对面那张严肃的黑白照片。
一张老太太的照片挂在墙壁上,是奶奶的遗照。
“奶奶啊,你的乖孙回来看你了。”庄兴从红色塑料袋里翻找出旧香,点燃三根插在香炉里。
奶奶过世之后,这间屋子就只有他一个人住了。
至于他的父母,小升初那年,那两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就跑路了,多半是糊弄到了什么惹不起的人躲了起来。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年的暑假,有一群穿黑衣戴墨镜身材魁梧的大汉跑到了他们家,他被奶奶喊到了屋里去,奶奶单独和这群特工一样的大汉聊天。
他在屋里贴着墙听外面的动静,大致听清楚了,这群特工是来找他的父母的。
奶奶老早就劝说过他们,不要去当什么风水先生和算命小姐,可他们偏偏不听。
庄兴非常清楚,这两个人明明什么都不会,一天天摆些故弄玄虚的架势,一点真本事没有,就是那两张嘴吹的天花乱坠。
“阿兴啊,来,喝了这碗符水你的感冒就好了。”
“阿兴啊,这是老妈练出来的外丹,你尝尝,吃了说不定能成仙呢。”
他真差点成仙了,去医院检测出来食物中毒,差点没上西天。
能在这两个坑孩活宝的折磨下长这么大,真得算他命大。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死没死,好歹庄兴也是他们的儿子,希望他们活着,至少死前爆点金币吧,不至于一点用没有。
“先把院子打扫一下,明天再去买菜吧,今晚就吃剩下的沙琪玛了。”庄兴伸了个懒腰。
他昨天上的火车,坐了十几个小时,上车前买了一袋沙琪玛,还剩一半多没吃,正好当做晚餐。
他有一点小洁癖,实在是不喜欢脏乱的环境,因此来到院子里的洗手池边,舀起缸里的水,往手压抽水泵里加水。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地下水一点点被抽出来,一开始是锈红色,但水流渐渐变得清澈了,摸起来冰冰凉凉,非常舒服。
这间农家大院实在是很老了,很多的家具设备都是上世纪的风格。
其实有自来水,但是没交水费,天然气也没通,只有电力设备正常运转。
不过问题都不大,水有地下水,天然气不需要,屋后面就是竹林,随便砍两根就能烧。
他换了一缸水,先把卧室客厅拖了一遍,用鸡毛掸子扫扫角落的蜘蛛网,认真地用帕子擦掉桌上的尘灰,然后给卧室的床换上凉席、枕头和薄毯。
处理完睡觉的地方,他用竹柄大扫把扫地,把院子里的落叶和泥巴从外往里扫,扫成一堆。
这是从爸妈那里学来的习惯,他们每次扫地都是从外往里扫,说是这样才能聚财,但聚了那么多年,也没见他们富起来,纯在搞心里安慰。
扫完地之后,他用箕斗装了一把枯叶,去后面的竹林砍了几根枯竹。
此时已经天黑,他在厨房灶台起火烧水,一边吃沙琪玛,一边拿着烧火钳,把枯竹摆的方方正正。
灶台内火舌跳动,竹子噼里啪啦爆响,烧热的水咕噜咕噜冒着热气。
庄兴端起大锅,把热水分别装入两个热水瓶,剩余的掺和凉水兑成了温水,去院子里的洗浴间里,美美地洗一个澡。
这么热的天,一头端起水桶往头上浇灌,真是欲仙欲死。
今天实在太累了,洗完澡,换了一条内裤,他就躺在床上,很快睡了下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踩着飞剑在云上腾飞,飞过了山川河流和大海,最后停在一个巨大的妖兽面前,那是一只白色的妖兽,有山那么高大,长长的银毛随风云而动。
妖兽开口,地面如地震一般震动起来。
夜深人静,蛐蛐声和青蛙叫声不断。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把庄兴惊醒。
“卧槽!真地震了!”
地面剧烈震动,头顶的挂灯摇晃。
“卧槽!卧槽!卧槽!”
庄兴啥也顾不得,穿着一条黑色裤衩就往外跑。
砰!木门砸在墙沿上,正准备往外跑的庄兴忽然愣住了。
院子的墙塌了一整面,砖瓦碎裂,纷纷扬扬的尘土中,一个少女缓缓站起来。
她有一头细软的乌黑色长发,脚踩草履,红色的绯跨拴在腰间。
风吹得竹林沙沙响,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鲜红色的血在地面上缓缓流淌,在月光的照应下,像是醇厚的红酒。
少女的下半身被染成了红色,那是她的血,像是有一根木桩将她刺了个对穿,庄兴甚至能透过她肚子上的那个血洞看清远处。
这个场景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以至于庄兴的大脑宕机,愣在原地。
“对不起。”
细不可闻的,如碎冰般的清冷声音。
对不起?是谁在说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什么?
在庄兴想清楚这些问题之前,忽然感觉到一抹柔软触碰到他的嘴唇。
一股好闻的香味,像是山茶花和青提。
“好美。”
这是庄兴意识涣散前的最后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