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到站,东城站,列车将于5分钟后抵达,乘客们,请携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nextstop,dongchengstation,thetrainillarriveinfiveminutes,passengers,pleasetakeyourbelongings,readytogetoffthetrain”
火车在跨河大桥上掠过,庄兴朝车窗外望去,正午的烈阳照下来,桥下的那条河波光粼粼。
“又回来了啊。”庄兴依稀记起自己在小时候在河里抓螃蟹的时候。
每年夏天晚稻播种,上游的人就会像水獭那样把河堵起来,涨起来的河水顺着沟渠引到稻田去,下游变得干涸,这是抓螃蟹的好时机,他常常在暑假时和小伙伴去裸露的河床搬石头抓螃蟹。
他回忆起零星的画面,那一年他拿着奶奶削出来的木剑,站在糟蹋完的菜花田里,剑指苍天,说自己是蜀山大侠徐长卿,要保护天下苍生。
那时候还是太年轻了,只顾着玩了,没处理好现场。
当晚菜田的主人就找到他家告状,他被奶奶喂了一顿饱饱的“笋子炒肉”,还是“大火爆炒”,足足半个月都没办法坐下来,睡觉只能趴着睡。
时隔多年,他仍然无法忘怀被那根细细的竹条抽到屁股上的恐惧,不由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让自己圆润的屁股不再遭受挤压。
庄兴从头顶的置物台取下行李箱,往出口走。
列车进站了,他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背着书包下车。
六月的天,东城山附近已经热了起来,一出空调车厢,他就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气。
他走过清清冷冷的车站,东城站是个小站,下车的人不多,只有零零散散的人从车厢下去。
刷身份证离开站台,迎面走来一个拉客的包车师傅,皮肤黝黑,穿着朴素的蓝色短衫和黑色短裤,脚踩一双黑色人字拖。
“小伙子去哪里?到景区还是市区?”包车师傅问。
车站出口停着一排电动三轮车和十多辆汽车,师傅们看好了列车到站的时间表,卡着点在站外揽客。
虽然这一站下车的人不多,但凑起来有三四十个人了,足够凑一个旅游团,一时间热热闹闹,每一位师傅都热情地找人搭话,试图接到一单。
“金台村去吗?”庄兴问。
“金台村?”包车师傅听见这名字迟疑一下,说道:“8,你看行不行?”
庄兴摆摆手,示意这价格他接受不了。
包车师傅没拦他也没降价,接着去找别人。
庄兴径直往公交车站走,作为一个没有收入的大学毕业生,他的经济实力不允许他坐上一辆要花8块的专车。
上一次回来,是过年,他正好凑到了一辆去金台村只差一人的面包车,花了1块钱上车。
今天不是什么特别的节日,离大学生们的暑假也还有十几天,没人和他拼车,所以他只能坐公交
坐公交一共才2块钱,虽然要四五个小时,还得忍耐超晒的大太阳,但足足能省下来78块钱。
那可是78块,肉价135一斤,可以买将近六斤的肉了,如果买5毛一斤的土豆可以买156斤了。
他刚刚毕业,没有收入,未来的日子多半得靠着炒土豆丝,煮洋芋和马铃薯泥过活,能省一点算一点。
“真热啊”
车站下,庄兴擦了擦额头的汗,远远有一辆绿色的大巴车驶来。
车门折叠打开,他扔下一块钱的纸币一张,找了个后车门边的座位坐下。
这是辆很旧的公交,没有空调,所以一人只收一块,但车窗大开,他坐在窗边,清爽的风吹的额前刘海晃动。
庄兴侧头看向汽车外的一侧,旧旧的柏油路边,水稻苗在水田里随风晃动,绿秧秧的一抹很是惹人喜欢,水田中能看到小鱼苗,水面上,有蝴蝶飞过,蜻蜓点水泛起一圈圈涟漪。
庄兴一路坐到了317路汽车的终点站,然后在站台等待那辆唯一会抵达金台村的p16定时公交。
p16一天就只有四趟,若是错过,再想去金台村,就只能打车。
p16末班车每天16:发车,这会儿才15:26分,他早算好时间了,317半小时一趟,就算真的倒霉到等了半小时,他也能赶得上这辆末班车。
和人烟稀少的317不一样,p16每一趟的人都爆满,正巧赶上了周五,走县城过时,一大波住校高中生挤上了公交,庄兴看着少年少女们身上蓝白相间的校服,心说我可是你们的学长,后辈们,好好珍惜高中的时光吧,等上了大学你们就知道了,那儿可不是天堂。
17:24分,庄兴终于到站。
离开柏油路,下方是水泥浇灌而成的小路,两侧是小田和农家院,小田里种着小葱、萝卜、莴笋和土豆,一面红砖墙前搭着竹架,攀爬的黄瓜腾织成了网,挂着一根根新鲜可口的黄瓜。
“这不是庄兴吗?这么早就放暑假了?”手握保温杯,看起来胖胖的和善中年男人和庄兴打招呼。
“我都毕业了,刘叔。”庄兴说。
刘叔是金台村的村委,负责村里大学生的联系和通知,前两年,刘叔就通知了他去镇上开会,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结果是征兵宣传。
刘叔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毕业了好啊,毕业了就能挣钱了啊,找到工作了吗?”
庄兴不太想聊这个话题,敷衍道:“下次再聊吧,刘叔,我半年没回来了,得先回去打理一下才行。”
他倒是想找工作,但土木毕业,签的项目都在外地,一年可能都回来不了一次,他想他要是真走了,家里就没有人了,怎么都舍不得,所以好不容易搞到毕业证之后,选择了先回老家休养一会儿。
不过说是休养,其实是再给自己一点考虑的时间,那边七月份才会拉人去签合同分项目,他想先回家住一段时间,再决定是去是留。
反正家里就他一个人,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加油,好好干,我打小就看好你这孩子,当年你奶奶抽的那么狠,你都没哭出声,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可造之材。”刘叔拍了拍庄兴的肩膀。
庄兴尴尬地笑了一声,他那一年就是在刘叔家菜田霍霍的,刘叔笑眯眯地看着他被奶奶拉下裤子,按在墙边使劲地抽屁股,越笑越开心。
“那我先走了,刘叔。”
“欧克,欧克,古德儿拜。”
不知道刘叔从哪里学来的土味英语,一股子塑料味。
庄兴穿过小路往前走,太阳要下山了,云烧了起来,黯淡的阳光下,他停在一扇锈蚀的铁门前,铁门上挂着一把小小的挂锁。
这座老房子,被一片竹林包围,几百米内没有其它的人家,就只有这一栋老宅,颇有秋风萧瑟人悲凉的意味。
庄兴翻找出钥匙,拧开锁进门。
入眼所见的第一眼满是破败,院子里铺着一层腐烂的树叶,到处脏脏乱乱的,一股泥土和雨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