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烨没躲,生生受了这拼尽全力的一巴掌。
脑袋被打偏过去,侧脸红肿,嘴角甚至都破了。
当然,最明显的,还是脸上被刮破的伤痕,很快有血迹渗出来,十分刺眼。
对此,太后却又嫌不够,抖着手疾言厉色的呵斥,
“连你父王的遗骨都照看不好,你还谋什么权,夺什么大位?
总之哀家不管!你父亲此生已经够苦的了,绝不能死了还被掩埋在那样的地方!”
当初得知有坟茔存在的时候,她便心心念念要迁骨,想要为儿子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好地儿。
最不济,重开皇陵,也行。
是楚元烨说不着急。
说罗刹谷是天罗宗开始的地方,他父亲需得委身在那看着,待有朝一日大业成了,再风风光光出谷。
是他说,总有一日,他要让自己的父亲,光明正大的重新现于世人眼前!
让楚道行的子孙们,全都给他一路跪行哭丧!
可现在呢?
被山崩掩埋,还被埋在那么深的谷底。
以后,还能有迁骨的机会吗?
太后想得一阵绝望,心中发狠,红着眼睛冷嗤:“总之哀家不管,不论你用什么样的手段也好,哪怕是倾尽全力也罢,你父王的遗骨,都必须得给哀家迁出来!”
即便只是剩下了一副残骨,儿子也依旧还是比活着的孙子,重要。
对于这个既定的事实,楚元烨一早就认清了。
心里头有所准备,对于太后这种过激的反应,他也半点不意外。
就立在那里静静地听着,对方打,便由她打,骂便随便她骂。
一直等到太后终于累了,力竭地倒在软塌上,他才沉声拱手回应:“皇祖母息怒,孙儿知道了。
您放心,孙儿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她想要的满意答复,就是重新见到儿子的遗骨。
可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打骂了一通,太后这会儿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心知这不过是楚元烨的应付之言,眼神禁不住有些幽凉。
她正想再敲打对方几句,却正好又听楚元烨道——
“此事,孙儿已经有了些许眉目,只是还需皇祖母相助。”
太后:“……”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什么一定要挖出遗骨的话,其实不过冲动之言。
因为这事儿,对楚元烨有了不满,是真的。可这毕竟也是儿子在这世上仅剩的一点血脉了。
就算是再气,也得忍着。
想到这里,她长叹一口气。
气势也颓了下去,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衰老了不少,“你准备怎么做?”
有了线索,就能揪出做了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人。
太后原本以为,自己这个好孙儿,至少能告诉她一些,这半个多月以来,关于伏霖山山崩的调查消息。
哪知对方只是道:“孙儿有事,需得请珈蓝法师帮忙。
还请皇祖母行个方便。”
想等的消息没能听到,太后心下一阵烦躁。
摆摆手示意身边的太监去叫人,自己却话锋一转,换了话题:
“你跟永宁,如何了?”
说完,不等楚元烨多说,又继续道,“你也别想瞒着哀家,有些事情,哀家已经听说了。
灵儿夭折,哀家也很难过,但既然事情已经出了,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做人,总得向前看。”
这话,与其说是在劝说楚元烨,还不如说是在劝说自己。
心底忍不住的钝痛,她的声色也跟着严厉了些,
“若是永宁一时之间想不通,你也别太逼她。
不是还有程湘水在吗?哀家看着,那孩子也挺好。
虽然生出来的孩子不能为嫡,但做长子的母亲,也够了。”
皇位固然重要,但是子嗣,也同样重要。
是不是冷永宁生的,又有什么打紧?
只要是她儿靖王这一脉的,都一样!
这话里头的意思,已经是十分明显。
听得楚元烨豁然抬头:“皇祖母?”
从太后发怒起,他便任凭打骂,始终都表现得很淡定。
几乎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一直到听见这句话,才算是按捺不住,眉心稍稍皱褶,明显抗拒。
不过最终,还是在太后锐利的眼神中,退让下来。
“是,孙儿明白了。”
搁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头低下去的时候,有一抹冰冷的尖锐,从楚元烨眼底一闪而逝。
顺带着周身的气势,也有了轻微的变化。
这一幕,没等逃过太后身边伺候的嬷嬷的眼睛。
等人告辞出去,她踌躇片刻,还是一边替太后按头,一边沉声道:“太后,您有没有觉着,这位誉王殿下……”
这话有些僭越,她说得很犹豫。
还是太后皱了下眉,开口催促:“有事直说。”
能在她和楚元烨谈话时留在这里伺候的人,原本就是心腹,没什么好避讳。
得了应允,老嬷嬷这才续上未说完的话:
“誉王殿下看似乖巧温顺,对您言听计从。但奴婢怎么就觉着,他实际上……还颇有自己的想法?”
听到这话,太后冷笑:“正常。”
连自己想法都没有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去争那皇位呢?
不过难免遗憾,到底是隔了辈。
从小又不是她亲自教养长大,还是不如她的先儿懂事贴心啊。
早知道……还送什么未央宫?
只是如今,也没什么旁的选择了。
“往后的路,且还长着呢。走一步,看一步罢。”
反观楚元烨,也是同样的心思。
因为知道皇祖母除了自己之外,再别无选择,所以即便是出了大事儿,心头也是半点不慌。
打骂而已。
情绪发泄完了,事情还得继续。
还不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唯独对方插手他后院的事情,让楚元烨极为不爽。
这种不满没表现在脸上,但熟悉他的人,还是一眼便看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