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沈长林他们回到居处, 赵悲煦和文平宪早已结束酣斗。
“终于回来了,快将铜锅架上,快饿死了”
铜锅下燃着银火炭, 不一会就将高汤烧滚, 咕嘟嘟冒着泡儿,阵阵鲜香飘散开来, 勾得人馋虫乱爬。
将肉片、豆腐、萝卜等食材投到滚汤中, 不一会便煮熟,可以夹出蘸料食用。
屋外大雪纷飞,屋内热气袅袅, 四人大快朵颐, 配上凤楼的春梅酒,怎一个爽字了得。
吃饱喝足, 尽了兴后, 沈长林沈玉寿将今日在笔架街发生的事, 同文赵二人说来。
在平昌之时,赵悲煦没有见过江家兄弟,但住隔壁院的文平宪与姜逐元有过一面之缘,叹道“没想到他便是誉王殿下,誉王被世人称之为贤王, 能得誉王的赞赏, 该是一桩美事, 若云,宣琼, 你们怎么有些不快之意”
将这事说出,主要是为提醒二位好友,京中水深, 不要轻易站边,更不要在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稀里糊涂的站边。
赵悲煦立刻明白了沈长林的苦心,可文平宪显然还没开窍,有些事多说无益,全靠自己琢磨,沈长林拍了拍文平宪的肩。
“总之呢,谨慎自持。”
此刻雪停了风也止了,赵悲煦拿出几把纸伞分给诸人“不说这些头疼的事了,听说附近有座小桥,景色极佳,去看看吧。”
“走走走”
那日的事,很快就成了求学路上一个小小的插曲。
沈长林沈玉寿的生活,仍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淮华书院的夫子大多博学,他们除了同祝夫子上课,也随其他夫子听史论典。
入学短短两个月,二人自觉眼界开阔许多,对时政尤甚。
以前在平昌城,听说的时政消息,都是两三个月以前的,而在华京,只要随便找消息灵通的同窗聊几句,便能接收到华京城最新一手的消息,从皇家秘事,到官场变动,事无巨细,只要有心基本都能打听得一二。
譬如,这日沈长林沈玉寿便在同窗王萧岳那得知,皇帝前几日忽然惊厥,昏死过去,太医院倾尽全力,才让圣上醒来。
当今圣上不满五十,正值壮年,但年轻时曾受过重伤,病根埋身,最近几年又迷食丹药,身体早已被掏空了。
圣体抱恙,可急坏了一众臣子,纷纷上奏请皇帝早立太子,以安臣民之心。
王萧岳说着,压低嗓门“你们知道圣上怎么回应的吗”
沈长林轻轻地摇头“不知。”
王萧岳正说到兴头上,表演欲十分强烈,顺势折断一截枯树枝,做剑挥舞“圣上怒而拔刀,要斩了提议立嗣的大臣,被誉王殿下抱住才作罢。”
“圣上既能拔刀,想必身体硬朗,应当无事。”
“非也非也。”王萧岳潇洒的将枯树枝一抛,坏笑道“二位沈兄一看便是没吃过丹药散剂的,我那儿还珍藏了一些五石散,下次回旬休,正要邀请诸同窗一同享用,二位可要同乐”
王萧岳出身的王氏一族,祖上是随太祖打天下的从龙之臣,虽然日渐没落,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家族底蕴仍在。
而丹药散剂等物,不仅皇上爱服,下面的人也跟风享用,世家贵族中,更是以服用丹药散剂为雅,而王萧岳口中的五石散便是最受追捧的一种,用丹砂、白磺、白巩等混合制成,服用后可令人精神亢奋,飘然欲仙。
并且丹药散剂造价昂贵,也只有世家大族的人,才能享用,因此,服用丹药散剂也被认为是种身份的象征,王萧岳请沈长林沈玉寿去同享五石散,是真心倾慕二人才华,是亲近拉拢他们的意思。
但在沈长林看来,所谓丹药散剂,就是令人成瘾的毒药,他想也没想便直接拒接“王兄的好意我等心领了,下次旬休我与小兄要去拜访故人。”
王萧岳一脸可惜,眼珠一转,又提起一桩事来。
“我这有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要做,二位兄台如此贤良有才,自要加入进来”王萧岳穿着一件宽袖长袍,不知是不是五石散一类的药物服多了,他总显得很亢奋,挥舞着宽大的衣袖如扑翅的飞蛾,“一件能载入史册,青史留名的大事”
沈长林暗自蹙眉“我等渺小如蚍蜉,能做怎样的大事”
“方才不是说到立嗣之事么以大乾国祚为重,早就该立太子,国不可一日无君,圣上缠绵病榻,若无太子监国,臣民之心不安,既然王公大臣请立无用,那么我等大乾士子,就要再次请立”王萧岳慷慨激昂道。
沈长林沈玉寿听完,内心翻涌的只有一个词疯了。
并且还疯的不轻。
见沈长林沈玉寿面色凝重,一言不发,王萧岳继续游说“我们准备弄一份千人血书,待大寒祭祀那日,齐跪在皇宫正门之外,请圣上立太子二人不妨设想看看,届时将是多么宏大的场面,我们会在文武百官、无数百姓面前,完成这史无前例,拥立太子之壮举,将来史书工笔,自有我等一席之地”
沈长林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那么,你们准备请立谁为太子”
王萧岳拱了拱手“自然是誉王殿下。”
果不出所料,沈长林摇头婉拒了王萧岳的邀请,他和小兄也绝不会蹚这浑水。
王萧岳看着沈家兄弟远去的背影,幽幽叹息“到底是小地方出来的人,虽有才学,胆子却特别小,没有大局观。”
沈长林直到走远了,到了僻静无人之处,才扭头问沈玉寿“对于此事,你怎么看”
沈玉寿随时摘了几片枯叶在手中,揉搓着道。
“健在的三位皇子中,三皇子有胡人血脉,五皇子年幼,他二人出局,便只剩誉王殿下,看起来誉王成新君是顺理成章的事,可圣上却一直没有他为太子,这便说明。”沈玉寿顿了顿,将手中的碎叶抛向风中,“说明圣上不看好他,或者说,还没有下定决心。”
因此,王萧岳他们搞千人血书并在宫门前长跪不起请立誉王的行为,无异于将圣上架在火上烤,是一种裸的逼迫,真龙天子一国之君,会轻易接受这样的逼迫么
一阵冷风吹来,寒风顺着衣领灌进去,冰冷刺骨。
沈长林不由的裹紧衣袍,他们现在人微言轻,还是明哲保身罢。
随着除夕来临,华京城里过节的气氛浓郁起来,各大书院也准备放岁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