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在阳光中渐渐淡化,日头高悬的那一刻,海面上的景色顿时清晰了起来,似是有褶皱的蓝色布料一般,蔚蓝的海水涌起波折,几只海鸥飞过风帆,发出尖锐的鸣叫,哗哗声响中,危昭德的座舰斩开一条白色的通道,后方仅有的一艘舰船作为护卫紧紧跟随着前方的船只,向着地平线远方的海岛驶去。
乔冽从船舱中走出来,四下看了眼,甲板前方吕布披着大氅的身形看起来有些孤独,周围水手忙碌的身影中,这道人缓缓迈步上前:“哥哥,让马灵等人回去护卫的力量着实少了不少,贫道担心会有意外发生。”
吕布转头看了看走来的人影,转头过去望向深邃的海面:“有何可担心的,真有意外多艘船少艘船没甚区别。”
稍微停顿一下,叹了口气:“反是那些疰船的兄弟,再这般下去说不得有甚病根留下,几位水军的弟兄也劝说将人送回去的好。”
“只是上了岸哥哥身旁也没人护着了。”
“你等却不是人?”带有笑意的眼神瞥来,往日严肃的表情带了些轻松的感觉:“况且上了岸,某却怕他哪个?”
“哥哥自是英勇。”乔冽苦笑着摇摇头叹口气:“只马灵、縻貹他等这般折腾是为哪般……”
吸了口明显有些寒意的海风,大氅掀动间,面向大海的身影回转:“以后当要让马步军的将领多习惯习惯海上航行了。”
“怕就怕不是所有人都能适应。”乔冽脸上神情有些无奈,感受着身下海船破浪时的颠簸感:“贫道虽是无事,却也并不甚习惯这等海上的颠簸,与陆上车马的差了很多。”
几只海鸥在船的上空盘旋,吕布抬头注视一阵淡淡道:“到时能适应最好,不能就只能另想办法了。”
注视着一只海鸟收了翅膀停在船帆上方的桅杆顶端,不时梳理一下羽毛,有负责远眺的水手陡然从瞭望台探出身子,吓得海鸟振翅飞走。
“前方岛屿已近,未有船只在前。”
站在船头的两人闻言同时抬头看去,就见本是远方黑影的所在放大不少,已是能看出岛屿的轮廓。
“那是今次要去的岛屿?”
吕布眯了下眼睛,乔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那边是沙门岛。”
同样听到瞭望手喊话危昭德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恰好听见船头二人的谈话。
“那里是沙门岛?”乔冽惊愕的回头望了眼过来的覆海蛟,又猛地踏前一步伸头看去,似是这般做能看的清楚一些。
“可有甚稀奇之处?”吕布看着道人的反应皱了下眉头,颇为有些不解。
危昭德撇撇嘴,语气莫名的道:“没甚稀奇,只是一处人间炼狱罢了。”
乔冽直起身子,将鬓角的乱发梳理好,吐出口气道:“危昭德兄弟说的没错,那沙门岛端的是个凶恶所在,说是人间炼狱都是抬举它。”
“哦?某记得……裴宣本来就是要刺配到这沙门岛的吧?”吕布看向远方的岛屿来了些兴趣:“给某说说这里有何凶险?”
“大宋刑法有云:犯死罪获贷者,多配隶登州沙门岛及通州海岛,且入岛的配军、罪人多半是活不下来。不过实际来说小弟只是知道这地儿,也没真个见过,不知危昭德兄弟可有见过?”
视线随着乔冽的话语落在一旁黝黑皮肤的汉子身上,这覆海蛟摸了摸下巴道:“这点小弟还真知道一些,往日甚至和通州岛上的通寨做过些交易。”
走到船头前,撑着木质的护栏,用手指着远处海岛道:“这岛上其实没甚出奇之处,只这里孤悬海外,一切配给都要朝廷来提供,分配给犯人配额的则是那通寨,因是……”
吕布恍然大悟,看着远处若有所思:“宋廷未有监管的人在上面?”
“岛上通寨最大。”危昭德淡淡道:“小弟曾和那通州岛的通寨见过,他拿那些犯人的口粮同小弟换金银珠宝,小弟记得当时正在祭祀海神,那通寨一连杀了百人来做祭品,说是‘人足百,鱼虾来,风调雨顺,年年欢’,他们这般做是给沿海的渔民祈福。”
“朝廷没问责?”饶是乔冽见惯了各种黑暗,此时亦是有些讶异。
舰船开始朝北转向,船头破开海浪留下一道宽广的白线,随即被汹涌的波涛打散吞入,海面又恢复之前的颜色。
危昭德耸了耸肩,摊手道:“那岛上约有千余人,朝廷只送了三百余人的口粮与用度,无论怎生去分都会不够,况且……”歪了歪头,看向乔冽的表情有些戏谑:“乔兄可曾听过真宗下诏一事?”
吕布探究的眼光下,道人冲着他点点头:“此事贫道往日也曾听说过,说是沙门岛每年要死几百人,是以当时真宗皇帝下诏,禁止通寨随便杀犯人,只可惜,这些通寨远离中原,朝廷的旨意影响不到他们……”
沉默了一瞬,乔冽摇摇头叹口气,转过身子看向又大了不少的海岛:“贫道还以为这传言是假的,未想听危兄的意思是真的。”
“自是真的。”危昭德眯着眼睛向着海岛望去:“因为我前次去沙门岛他等正在将人装口袋扔进海里。”诡异的一笑:“那些人说此乃传统……”
“多少有些浪费了……”一旁披着大氅的身形面色并无改变,转动目光顺着舰船的方向看去,皱了下眉头:“某记得,你标记的那些岛屿在这沙门岛北方,可对?”
“是,朝廷只在沙门岛设有监管犯人的寨子,它上方还有更多的岛屿,有几处甚是适合作为水寨使用,况且无论宋还是辽,都不甚重视这海中的碎地,我等正好占下来。”
吕布侧着头,看着那边庞大的岛屿:“是否可以从那边交易些人过来?”
危昭德皱起眉头:“哥哥的意思是……”
“他等既然人多的随意杀戮的程度,不如将有用的人才买过来,我等先用着。”
“既恁地……为何不打破这沙门岛?如此我等岂不是能一次收获更多人?”
乔冽一旁有些明悟,摇摇头道:“打破沙门岛当是最后的手段,此时还是细水长流较好,反正他等每年犯人都多出不少,与其随意杀掉……贫道想,他等当是乐意换些真金白银来使。”
“或是可行……”危昭德抱着臂膀思索一番:“小弟南边那通寨交流之时,感觉其甚是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