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沈万金终于又回到了阔别多日的家中,只是,今非昔比,物是人非。
他躺在榻上,紧闭着双目,任妻妾儿女在耳边呼唤,依旧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反应。
沈夫人哭道:“老爷,你睁开眼看看我!”
邢管家分开众人,带引着一个郎中来到床前:“夫人,周郎中来了。”
周郎中掀开被子,握着沈万金的手,试了试脉搏。
众人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影响了郎中的诊断。
周郎中翻了翻沈万金的眼皮,又仔细观察了他的五官肌肤,然后,迅速地从随身的小箱里拿出一个小布包。
打开布包,周郎中从一把闪亮的银针里,挑出了一根粗大的针,对准了沈万金的人中穴,重重地刺了下去。
沈夫人一声惊呼。
转眼之间,沈万金的面部,四肢,以及胸口,都插满了大小不一的银针。
做完这些,周郎中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
沈夫人小心地问道:“先生,我家老爷是什么病?”
周郎中沉吟道:“他中了一种毒。”
“中了毒?”众人吃了一惊。
沈夫人颤声道:“我家老爷在狱里,已经生不如死,谁还会下毒害他?”
没有人觉察到,站在沈夫人身后的南云,微微的,向后移了一下脚步。
他很清楚,沈万金中了什么毒。
田福堂果然很听话。
只是,如今露了马脚,该怎么遮掩过去。
沈夫人焦急地道:“先生可有法子救我老爷?”
周郎中道:“夫人莫要担心。幸喜中毒不深,也不是致命的毒药,没有大碍。一炷香之后,他就会苏醒。”
沈夫人大喜:“多谢先生。”
南云微微颦眉。
想是时间紧促,还没来得及下足份量。
周郎中道:“毒虽不要紧,可是你家老爷在狱里受了风湿,伤及肺腑,诊治不及,已经蔓延成痨病之势,身子极其虚弱,需要好好调理,不然,稍有疏忽,恐有性命之忧。”
沈夫人含泪点头。
一炷香时间后,沈万金果然轻轻哼了一声,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莲姨娘扑上前,唤道:“老爷!”
沈夫人斥道:“退下!”
莲姨娘恨恨地瞥了她一眼。
沈万金缓缓睁开眼,有片刻的迷茫。
“我在哪里?”他含混不清地道。
“老爷,你回家啦。”沈夫人热泪交流。
“在家里?”沈万金疑惑地看看四周。
妻妾在旁,女儿在侧。
“宝儿呢?”沈万金道。
“宝儿在我家。爹。”沈青萝哽咽道:“您的案子没事了。”
沈万金一怔:“没事了?”
莲姨娘把青鸾推到沈万金面前,瞥了一眼沈夫人:“多亏了四丫头,老爷您才沉冤得雪。”
沈万金颤巍巍伸出手:“好女儿。爹对不住你。”
青鸾弯腰,握住父亲的手,微笑道:“只要爹平安,做女儿的,受些委屈算什么。”
“好孩子。”沈万金老泪横流:“爹会为你找个好婆家。”
青鸾淡淡一笑:“爹,女儿不嫁了,一辈子侍候爹娘。”
沈青萝此时离青鸾很近,无意间,注意到,她的脖颈间,露出了一段五彩的丝线。
沈青萝如遭雷击,几乎站立不住。
这根丝线,沈青萝熟悉到,能够知道丝线的数目。
这根丝线,是她亲手所编。
那次,她发现南云拴青鱼石的丝线将要断了,于是,挑选了五彩的丝线,细细地编成细绳,重新拴好,挂在他的脖颈。
后来,南云的青鱼石不见了,沈青萝找遍了家中的角落,也没有找到。
可是,如今,这条彩线,出现在青鸾颈上。
如果不出意外,那个青鱼石,也在她颈上。
沈青萝再也没有理由自欺欺人。
南郎。她的耳边回荡着那刺耳的一句低唤。
很明显,南云和青鸾有了私情,他甚至将自小佩戴的青鱼石送给了青鸾。
这块青鱼石,压惊辟邪,他甚至舍不得送给结发妻子,却给了青鸾。
沈青萝一下子面如土色。
没有人觉察到她的表情。
青鸾犹在和沈万金闲话,一副父慈女孝的动人情景。
沈夫人不悦地道:“好了,你爹身子还虚弱,需要休息,这些闲话,以后再说吧。”
沈万金终是气力不支,才说了几句话,就已经疲惫不堪。
丫鬟端上热粥,沈夫人亲手喂了几口,服侍他睡下。
周郎中开了药方,告辞退下。
“萝儿,你们也回去吧。宝儿在家,你要好生照顾。”沈夫人道。
“可是,”沈青萝有些魂不守舍,她的视线,再也离不开那条彩线。
那根丝线,也许只是巧合?世上相同的东西有许多。
她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她真的很想拽出那根线,看看青鸾颈上拴着的,到底是不是那块青鱼石。
可是,近在咫尺,她却不敢轻易揭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