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从周妩意愿, 两人婚仪决定不再重办。
此消息通知下去,先前因下山为附近村民诊治荨麻而错过见面的容贞师父,知信后立刻派人传信, 只道在他们出发前, 她要在云庐设宴筵请, 要二人势必赴约, 算是补上昨夜未能得见的可惜,也当为二人新婚之游践行。
容贞师父一番盛情,二人难却。
于是出发前夜, 容与携周妩去青山赴约,路过青山山脚下的那座傍溪木屋,周妩目光稍滞, 视线飘然,脸颊更是紧跟着染上赧意,容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顿时心领神会,嘴角微扬。
那是一处他偶尔练功歇居时的休憩所, 这样的地方,各山都有筑设, 只是此屋门前溪水湍湍, 常年温恒热腾, 沐浴时更无需重新烧水,方便很多,故而各地武练休憩,他还是居于此室更多。
眼下,容与依旧最钟意此地,只是缘由已尽非溪水温热之故。
那夜药物作祟, 他无力上山,只得带阿妩就近临歇此处,室间一桌一椅,一壁一榻,皆能映他疯狂抵缠的半身影,始料未及,红绸装点的院落无人问津,此间偏仄僻室却成二人合一之地。
年前师父曾提及,言说憩室简陋,不如里外重新装潢,他当时点了头,却因事忙而迟迟未付诸行动,如此一推,动土计划便彻底被搁置。
如今屋内一切,皆成他眼中珍贵,质朴的四角桌曾有一角被她淋得漉漉,山水屏风上,黄烛照映出朦胧虚幻的交影,辨不出到底是书案趴伏还是手撑墙壁,还有架子床,青石地板,她落滴各处……总之,他物尽其用,所有沾了她味道的物件,谁也不可再擅自拆动挪移半分。
待以后,把人带来旧事重演,未尝一件不是妙事。
“怎么脸这样红,想到什么?”容与垂眼睨着,手背聚上蹭了蹭。
周妩抿唇不语,面显窘迫,见他眼神逗弄意味明显,她赶紧拉上他加快脚步,慌乱远离此地,这间屋子,是梦魇……
“跑这么快,你这架势,好像身后有猛兽在追。”
他要比猛兽更危险吧,周妩暗自偷偷作想。
“我是怕迟到误时,第一次见容贞师父,我可不想给长辈留下个不好的印象。”
容与只觉她在杞人忧天,当即拉上她手腕,牵制着她不得不将步速放缓下来。
“阿妩向来讨人喜欢,有谁会是例外?”他语气忽的发酸,说完,目光再次覆落她腿上,只盯了瞬,很快便移开,“上山路陡峭难走,小心跑太快会伤了脚踝。”
周妩没多想地回道:“不会呀,我很留心的。”
“是么。”容与默了下,倾身离她更近一些,在周妩呼吸微滞瞬间,他沉声问:“爬这么久,真的不会牵扯得难受?昨夜都没舍得动你,就怕再撑坏,如今看来,贞师父的药当真管用。”
周妩听不下去,脸颊噌的通红,慌忙抬手捂住他的嘴。
“不要说了……”
“无人,就你我,有何要避?”
被他目光灼灼紧锁着,周妩无奈叹了口气,到底是说了实话,“已经好了,我,我是忘记要告诉你。”
“昨晚也骗我?”
周妩不敢承认。
其实也怪不得她,他那副兽吞架势,如狼似虎,谁能不怕……
“阿妩可是生了厌?”
周妩摇头,声发怯,如实语:“没……我,我只是害怕。”
容与迟疑,更不解,他一直以为两人十分和谐,他失魂恍惚瞬间,分明看清阿妩面上也都是动情欢愉,神情受用,容与再□□省,依旧拿不准,只好再次询问她。
“怕我,还是……”
周妩小声回:“怕疼。”
容与一慌,生了悔,声音也立刻转柔,“不是叮嘱过,疼的话一定告诉我,我会停。”
这话,周妩窘迫没法回了。
因为那份疼痛是后知后觉的,纠缠时全是快意,她亦十分享受,可事后却是自己遭罪自己受,不然她随时可中途制止,又怎会被弄到需要敷药的程度。
她没法把具体感觉形容出来,那还不如叫她去死,于是只好避重就轻,扯谎道:“你咬我,咬得疼。”
容与一怔,同时不由松了口气。
“好,我会注意,以后不咬,只亲我们乖阿妩。”
这口气,他拿她当小孩哄吗?
周妩脸红,不想理他,挣开他腕上桎梏,提裙便往山上奔。
容与没许她任性,也因方才一番对话而心有余悸,他舍不得见她迈腿不停磋磨,于是两步追上,在后将人拦腰横抱起,直接免了她后面的步子。
周妩想挣却挣不脱,只好勉强应许。
她顾不得容与,当下闷头思量着旁的事,方才被容与哥哥提醒用药,她才忽的想起那药本就出自云庐,更是瞬间后悔答应赴约,新婚伊始,她便和郎君疯缠至伤,长辈会如何看她……
加之,容与哥哥在长辈眼中向来是克制冷持的沉稳性子,就连武艺磨炼都能意志挺过,这样的清雅君子,却在新婚之夜失态成痴成狂,如此,定是为新妇所引。
对外,他风评太好。
周妩解释不清。
……
云庐位处青山半山腰处,直至到达院门外,容与才将人放下。
周妩稳落地面,掩住面上窘意,神色恢复如常,她与他并肩往里走,见院内收整得十分干净整洁,几爿菜畦种着紫苏、金银花,再往里去,便能清晰闻到云庐内的草药味。
站到门前,容与抬手晃晃檐下黄铜铃 ,声响一起,里面立刻来人相迎。
门从里打开,一年轻姑娘的身影随即现出,她一身淡青色裙装,头上发髻只用木簪简单扎固着,朴素着一张脸,明显是未施粉黛的模样,看着十分乖巧恬静。
她站定先冲容与恭敬作揖,而后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略带探究与新奇。
容与介绍道:“这是姜琦,容贞师父的亲传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
周妩看她年幼,心生亲切,弯唇主动打了招呼。
对方眨眨眼,这才将目光落实到周妩身上,她似有些羞赧,嘴巴嗡动半响也未能看着周妩说出一句话来,最后错过眼去,才不忍生出声感叹,“姐姐好美……”
周妩有点不好意思,寻助看向容与,容与却也盯着她笑,显然不是要给她解围的样子,非但如此,他还跟着一起揶揄,“嗯,是美。”
“……”
周妩偷偷往他腰上掐去,只是他腰间肌肉紧硕有力,他又故意绷着力,她根本掐不住。
悻悻收回手,周妩不理他,只稍弯下腰,和矮上自己半头的小姑娘平视,随即夸赞说:“谢谢,你也很漂亮。”
被摸了摸头,姜琦整张脸瞬间爆红起来,她连忙羞涩垂眼,带臊着把房门敞开,听师父交代引门主和夫人进门。
容贞师父亲自调教的徒弟性格腼腆乖巧,可其本人却热情恣意,口直心快,是个外放的性子。
见了她到内间,容贞师父立刻起身相迎,亲昵握上她的手,目光从上略下,隐含惊艳,之后稍定睛,意有所指地直直摇叹:“怪不得,真是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呢,周妩茫然不解。
所幸这回,容与哥哥总算肯好心上前一步,主动帮她解了拘束,“贞师父,知道你管的饭菜肯定比青淮山的丰盛得多,我们为了吃上这口,中午就只吃了五分饱,方才一路爬山过来,进屋又闻到菜香,实在口津觉饿了。”
容贞不管他,只看向周妩,温柔关怀问询:“丫头也饿了吧。”
其实还好……但被容与哥哥眼风一示意,周妩立刻点头。
“行,琦儿去厨房看一眼,灶台文炖的鸭肉应该已软烂,准备开饭吧。”
“好!”
姜琦得令,立刻模样开怀地往厨房急急奔去,好像是在他们来前便馋这口鸭肉馋了好久。
四人围桌而坐,容贞坐尊位,坐西面东,其次再次分别坐着周妩,容与,姜琦最卑。
桌面不大,但案上每道菜都很显用心,听说贞师父亲自下厨,足足费了一下午的功夫,每一道菜说是药膳也不为过,周妩胃口小,吃了一盘就饱得差不多,但念及贞师父的辛苦,也为叫长辈开怀,她逞强一直夹筷不停。
贞师父见她着实吃得香,甚为和颜,在旁一直添菜照顾。
没过多久,容与忽的抬箸,伸前阻了阻,玩笑开口:“贞师父,你这不是在抢了我的差事?”
容贞嗔怪一笑,终于停手,“行行行,你的人,你照顾。”
周妩真以为容与哥哥要继续朝自己投喂,正想着如何提醒,却见他只是给自己盛了碗汤,并未再布旁的菜。
她悄悄松了口气,贞师父正好起身去取酒,姜琦懂事同行。
留他们二人单独在堂,周妩呆滞盯看着盘里未吃完的残羹,面色颇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