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对此并不担心,因为它现在已是最强的那个,只要吞噬扩张下去,交锋早晚都会到来,而它早已决定独占这里,所以任何所谓同类早晚都是仇敌!
“接近”才是它为自己找寻到的唯一意义!在均匀与近距之下,仅仅停留都非易事,它必须吸攉更多的黑暗才能维持如此庞大的消耗,以隐秘而又依旧高效的方式!
至于“接近”之后该当如何,它尚未开始思考。
随着时间推移,它惊喜地发现,那丝脉动渐渐“习惯”了它的存在,也在渐渐开始与它“互动”!如果聚起光芒,在它缓缓接近的“脸颊”上灼出大大小小的空洞也算是种“互动”的话,那么这种“互动”确实正在增加!
黑暗最外沿处从前经常会有撞击,黑暗里的存在早已知晓,那是一道甚至几道空间壁障的抗衡,同样也是所有黑暗流体的滋补源泉,通常很快会被摧毁,在光亮诞生之后却已很久没有遇到,而在黑暗之外却出现了缕缕不绝的黑气,经由许多幽深而又微细的“孔穴”不断传来,非常奇妙!而它如今的强大早已不同往常,几缕携有“独特韵味”的化身已然可以被它送出,通过“孔穴”去往外界,去往那些被空间壁障阻隔之地!
它当然是为“取悦”那丝脉动,它的任何举动如今都是如此,无论挤入那些空间壁障的代价如何巨大!空间壁障中的很多东西都被它抓来,统统送到光亮中去!
这些东西有静有动,各不相同,有的很快就会枯萎腐败,有的还能持续些许时间,做出种种动作,发出种种声音!
“脉动”对此非常好奇,与它的关系也顺理成章发生了转变,整团光亮很快就学会变幻形体,开始模仿拟化,又很快幻化成了唯一一类可以直立行走,动作声音极为丰富,表情体态显然生动的物种,且是一位“雄性”!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它”也就顺理成章地变为了“她”,并且长久固化下来!
那类物种很有意思,丰富多变的声调很有内涵,可以描述出很多情景,表达出很多语义,尽管来自同个空间壁障内的声调门类就有上百种之多,但“脉动”很快就能简单掌握,而“她”自也不甘落后,自然就要花费时间先去学上一些,然后温柔地转述过来,享受“暗自欣喜”的特殊感觉……
他们之间随着这种新颖的交流方式更加熟络,毕竟在此之前,他们就已相处了很长时间!
虽然形态有些差异,但在“她”去过的空间壁障里面,那类物种都自称为“人族”,拥有极为相似的很多特性,“脉动”化作的“他”对于“人族”的一切都极有兴趣,开始学着某些难以理解的描述,在“他”身边“栽”出一株株光亮捏就的细条,又按照“她”的建议不断修改,渐渐成了一片白茫茫的草滩。
“她”的表情神态随着“他”的情绪变化愈发丰富,但绝大多数都是模仿,“她”其实并不理解为何“人族”竟有这么多种情绪,不理解这些情绪究竟有何用途,不理解“他”的模仿为何竟要比“她”真实很多倍……然而“她”的确也有潜移默化的改变,与外围那些窥视这里的同类们早已大不相同!尤其是在自身形体方面,“她”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学会了遮掩,用“她”所能找到的极少数能够抵抗黑暗之物,学着那些雌性人族的样子裁剪成块,然后在“他”疑惑、恍然、继而带着欣赏的视线里,脸腮悄悄晕染……
这种感觉令“她”无比迷醉!吞噬扩张更加不觉乏味单调!既然这座黑暗所在诞生出了他们,又让他们彼此相遇,这里当然便是只属于“她”与“他”的温床!“她”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找寻到的意义!虽然“她”所幻化的雌性躯体竭尽全力已能接近白茫草滩的外围,但却哪里足够?!在“她”少数那些能够理解的情绪里,那种“冲动”感觉正日渐兴盛!更加激昂!还夹杂着越发茁壮的某种“焦躁”!
可是“他”却渐渐沉默下去!日益凝实的双脚在草滩上踱步不停,额头间的起伏越来越深!
“她”焦躁不安地看着,和先前一样努力争取“他”的欢心,可“她”抓来的人族越多,“他”的神色就越发严肃!
或许因为能坚持到“他”面前的人族或多或少都已被黑暗污染,尽管“他”的照耀会迅速祛除,但黑暗却又继续滋生,屡禁不绝!然而光亮不会停止!连同滋生黑暗的血肉肢躯也被融化,就像灼烧“她”的面孔一般!那些人族会在这等“循环”里发出更加刺耳的声响!做出更加扭曲的动作!直至黑暗没过颅顶,在光亮下最终化作虚无!能够存活的时间甚至比不上那些花草树木!
直到某一次,有位人族竟然扛过了“循环”,虽然存活下来,但行为状态却与初到时大相径庭!
“他”不由生出一道崭新情绪,似乎叫做“怜悯”,“她”根本不会拒绝“他”的意愿,便将那位人族送了回去。
“孔穴”被“她”持续打开着,不惜巨量消耗!因为“怜悯”过后又生出了“担心”,对“他”来说已不仅只是“好奇”!
他们看着那位人族短暂正常,又再度陷入异状,异样时便会狂乱!甚至杀戮!正常后又会悔恨!又会痛哭!那位人族似乎是那空间壁障里最为强大者,抓来时“她”曾耗费过很多化身,所以这种状态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那位人族衰老了,要与所有人族同样迎来终结,却在临死之前短暂的清醒期间,与始终不离不弃的一位人族女性做了一些他们从未见过的事情!
而后,那位女性居然开始了孕育,很快生出了后代!那名后代逐渐长大,体内却同时残有光亮和黑暗的痕迹,混杂在其它能量当中,随着时间推移,光与暗的冲突越发明显,最后终于无法压制,爆体亡故!
后代的后代同样如此!
“他”阖上了眼睛,“她”关闭了“孔穴”,他们此刻翻腾着的,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情绪!
“他”是“悲伤”,而“她”却是“狂喜”!
“他”悲伤的是终于明白,“他”与黑暗之间究竟何等关系!
“她”的狂喜却是源自那些无比新奇而又鲜活生动的事情!
——在人族语义里,原来那是独属于血肉躯体的重大仪式!是两种性征之间至为亲密的行为!
称为“交欢”!
“冲动”和“焦躁”原来一直都在!从它变作“她”的那刻起!与他们的诞生一样!天经地义!
“她”的接近天经地义!“她”的触碰天经地义!“她”对“他”的拥有天经地义!
唯有那个仪式才能证明!
“她”的存在!“她”的意义!唯有那个仪式才可最终落定!!!
但“他”从此再也没有踱步,坐在白茫茫的草滩中央,低着头,阻断着“她”的目光!
虽然还是人族形态,却又好似诞生之初,越发像是一块莹莹烁烁的玉石!温香渐凉!
而光亮越发变得灼烈!“她”要竭尽全力吞噬扩张才能维持现在这个距离!
但“她”根本不觉辛苦!反而体味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宁和”……所有一切都是喜乐!
不知多久过后,“他”忽然站起了身,用人族语言对“她”说道:
“我要走了。”
“他”的声调已与人族毫无分别,平薄淡漠!然而斩钉截铁!
“她”如遭雷殛!!!
雌性躯体还和从前那般娇小,“她”的“独特部分”早已全部根植在此!因为曾几何时,“他”的眼中曾经有过欣赏!
“她”不顾一切冲入草滩!想要冲近“他”的身前!“她”还幻想这一切只是幻听!
却在浓烈光亮中“哧哧”化去,“她”瘫倒在草滩里!被光亮灼烧!被光芒洞穿!犹如一团烂泥!
“为何要走?!”“她”嘶声大叫!
“烂泥”上竭尽全力幻出脸孔!幻出能够发出人音的舌喉!
“他”的目光连同光亮,漠然掠过“她”此时的脸孔,没有回答!
然后腾身而起,瞬间便已撕破“她”的身躯!
无垠无限的黑暗遽然巨震!只见所有与“她”相仿的黑色流体汹涌扑来!
畸形异状的许多样貌显化在黑色流体上面!贪婪毕露!口涎长流!
“真丑!”
“他”厌恶道!
无尽光芒如同裂箭,八方射去,无暗可挡,然后冲破黑暗,一去不回!
而“她”首当其冲,几乎葬丧!
“她”沦落了很久很久才终于恢复过来,期间不知经历过多少存亡大战!不知遭遇过多少生死瞬间!
雌性身躯上到处都是疤痕,每一道都深刻无比!“她”再也不曾修补过!
只有一句话音回响!
——“真丑”!!!
………………
黑色锁链霍然断裂,仅仅持续了数息时分!
他如梦惊醒!
蜃龙又作庞然!竟已化作“审判巨锤”,狠狠砸在那位人间议长头顶!
巍然长衫就像一根人形钉柱狠凿而下!幡下黑链飞旋疾舞,死死抵住皮革,就如一座狰狞的“囚笼”!
罥索与黑刃早已融入“囚笼”之中,泼水一般与“璞玉”激斗!而在“囚笼”之内,女童此刻更似一具远古魔神坐落神龛!唇齿紧噬!怒容满面!
似乎正从人间而来!自古远的蛮荒时代显形在此,正是“明王”本相!正是“暴怒”真身!
这头“暴怒大君”同样也已尽出全力,纤臂与幼躯上黑血迸溅!但却仍旧只是防御!那双黑眸就如两道漩涡紧紧吸摄住他,仿佛仍在怒声发问!
海大先生须发皆张,神浆光炎踏出熊熊光径,一路奔洒!
无比深重的厌恶和着痛苦,从远古岁月中蓦然席卷向他!令他狠狠闭住眼睛!柔软的睑皮就像一对重闸!
这是他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正如远古之时!
女童娇躯巨震,似乎又遭雷殛!
然而“囚笼”中蓦然传来厉笑!
“你还想着离开?!
“明明是你辜负了我!
“明明是你先变了心!!!”
清脆童音无比冰冷!只听女童寒声说道:
“至善!你就是你!
“你抹除不了过去!而我早非是我!
“我为何那时只能想到接近你、触碰你、拥有你?!为何我竟认为‘交媾’便是意义?!便是终极?!
“我又不是人!为何竟像人族那般愚蠢?!
“你看!!!”女童昂首怒啸!
阴黑“囚笼”之中,娇小魔躯之上,所有的疤痕都在嘶号!
“这是‘色欲’!这是‘贪婪’!这是‘厄运’!……”疤痕随着童音森然扭动,竟比先前所有的妖魔域场更见怖畏!
“你弃我而去十数万年!这些黑暗早已被我吞噬!被我囚纳于身!早已是我休谟的一部分!
“是你让我明白,唯有‘极恶’才能匹敌你这‘至善’!!!
“是你让我明白,‘黑暗’之渊唯有‘暴怒’!‘极恶’之巅唯有‘暴怒’!!!
“你看!为了你,我一直都在养蛊!!!
“我休谟早已不是匍匐于你脚下的烂泥!!!而是魔天之主!!!掌怒君王!!!
“而我怒的早已不再是你‘至善’!也不再是过往种种虚妄绊牵!
“而是我自己的愚蠢!!!
“唯有‘吞噬’才是完完全全的‘拥有’!从今往后,你不过是我体内蛊源不可或缺的那味主药!!!
“至善!!!
“你我之间,从此简单明了!!!”
无垠无限的“厌恶”疯狂涌入,无从止息!
它们的矛头却与那些“痛苦”一样!不仅刺向面前妖魔,更在刺入他的心脏,同样简单明了!首尾剜穿!
心池里的“空洞”本就已成筛漏!此刻更有数之不尽的细碎声影汹涌奔来!点点片片!蒙蒙隆隆!仿佛一瞬过后,就将尽数清晰!
可须臾间,黑幡下处竟轰然剧爆!
只见一道巨大豁口接地排天!其外幽光如镜!幽蓝蜃龙瞬间将他裹起,直向豁口冲去!
在他脚边,海大先生萎靡在地,神浆光炎泼洒如泉,颓不能止!额顶那柄如意竟已消失不见!
而在豁口彼端,“囚笼”上的寸断渐渐复原,女童端坐在内,仍旧没有追击,冷笑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