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人太多,山中还得防着猛兽,树上成了他唯一能栖息的地方。
偶尔下来活动活动,太阳落山后就回到树上,和以前一样靠着野果野味度日。
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雨,河水上涨,不少鱼虾都涌出水面,它们欢腾,他也欢腾,美味戳手可得。
弯腰立在水中,映出半张干净的脸,他迟疑了一瞬,抬手遮去下巴,露出上半张满是浓毛的脸,又缓缓上移,遮去上半张,露出下面被剃得干净独留一张大嘴的部分。
脸还是那张脸,但似乎要比以前好一些了。
他想了想还是从怀里拿出那把剃刀,将脸上余下的长毛全都剔干净,往水里照了照,瞧着好像是更顺眼一些了。
心头忽然萌生出一个念头。
他麻利的抓了几条鱼,用竹钩子一串,离开河边,往城中而去。
在山中待了许久,再次回到城中,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紧张,即便此刻头戴斗笠,帽檐被压得极低,还是无法拥有十足的安全感。
坐在街边,坐在旁人身边,透过细缝看着来往的人群,静静等待着来买他鱼的人,静静享受着身处热闹之中独属于他的这份安逸。
他不再是他,是街边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贩。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用自己的双手和其他人一样赚钱养活自己,在同一片天空下过着寻常而简单的日子。
有人来买他的鱼了,因为价钱便宜,四条鱼很快就卖完了,他又坐了好了一会儿才离开。
第二日还是同样的位置,还是四条鱼,还是早早的卖完了。
买鱼的人还与他说了几句话。
往后的每一天,不论他抓了多少鱼都能全部卖光,还有时间看看夕阳,看看街头打闹的孩子,看看对面街铺三天一吵的小夫妻。
盘算着等慢慢攒够了钱就去更远的地方看看,或许有一天他的脸也能治好。
若不是斗笠被玩闹的孩子不小心揭开,或许这样平常而简单日子会一直进行下去,他期待的计划也终会实现吧。
即使他每日都会修理不断长出的浓毛,但那张大嘴还是无法被世人接受,没有人敢再买他的鱼了,他常去的那个位置也变得空无人烟。
他其实可以选择回到山中,继续躲藏,可渐渐的他不想了,大概是那段时日的人烟让他有些迷了心。
这里真的很可怕,一旦待久了就想留下。即使这里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不欢迎他,可他还是想离他们更近一些。
他怕有一天自己真的成为山中的野兽。
他用衣服蒙着嘴,去买了白布条,裹满脸仅露出眼前的两个洞。
鱼卖不了就去打杂,因为身体瘦削所以一般的铺子都不要他,又看他纱布缠满了头以为生了什么大病更不敢用他。
只有一家糕点铺子留下了他。
老板人还不错,每日卖不完的点心都会包一些给他,还时常关心他脸上的伤,提出要为他寻个大夫瞧瞧,都被他含糊过去。
他以前听过一句话,有些人注定没有福运,生来就是来赎罪的。
他大概是就这种人吧,没有福气,没有天佑。
糕点铺进了贼,不偷银钱只拿糕点也是少见,可偏偏就发生了,还不止一次。
这事儿论谁也想不明白,他估摸着应该是巷角那些饿急了走投无路的吧,但他没有证据,而且似乎怎么看他的嫌疑反倒是更大。
老板身边多了许多张嘴,那些嘴议论纷纷。
有说他终日没病装病,有说他来路不明,也有说他来了之后才发生这样的事,还有嚷嚷着叫他揭开纱布的。
他解释,但没有人听,或许有吧,但声音太多了,谁也顾不上谁。
有人突然就上手扯他的纱布,一时间朝他伸来的手越来越多,布条被扯的凌乱不堪,垂在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