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口几个孩子蹲在地上,围拢成一圈,脑袋扎在圈里,时不时挥臂叫上两声。
“冲呀!咬它,咬它!”
几声喊完,必有一方高兴的站起来蹦两下,在他对面的则沮丧的蔫头耷脑,余下的开始嚷嚷:“换我上,该我了!”
孩子们的乐趣闹腾谁也不会多留意,大人们早就习惯了他们的吵闹,但巷子东侧的围墙后,有人却透过墙上的小洞,始终留意着他们。
他猫着腰趴着墙,瞅准时机,捡了块石头,朝墙外投去,方向避开了那群孩子,砸向拐角处一个坛缸子,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孩子们被吓了一跳,纷纷起身朝声响处走去。
墙后的人见状,立刻从一旁用杂物掩住的破洞口里钻了出去,跑到那群孩子蹲过的地方。
小盅里有两只蛐蛐儿相互缠斗。
他小心的打开手掌,将护了许久的蛐蛐儿放进去,松了口气起身准备离开。
身后却响起一声喊叫:“你在干什么!那是我们的东西!”
他微微一颤,依旧背对着,没有犹豫的拔腿就跑,可还是慢了一步。
被两个大孩子拦了去路。
“话都还没说你跑什么啊!”
他用双臂死死捂着脑袋遮住脸,退避不及,急的连连打转。
后头的孩子冲他面前的俩人喊道:“蛐蛐儿还在,而且还多了一只。”
“多了一只?”俩人疑惑的对看了一眼,齐齐看向捂着脑袋的少年道,“是你放的吗?”
他点了点头,转身又要跑,结果没跑几步又被其中一人扯住臂弯一把拖住。
“你怎么老跑啊,你……”那孩子抓着少年的手臂,话音却在见到少年的脸后生生断住。
不光是他,其余的孩子在看到那张暴露出来的面孔后全都呆愣住,在下一瞬后就本能的连连后退。
太可怕了,怎么会有人长成这样,又或者说这真的是一张人脸吗?
抓住他臂弯的孩子吓得立刻抽回手,惊恐道:“你,你的脸!”
年纪小的孩子索性边哭边嚷:“妖怪,有妖怪,呜呜!”
他慌乱的重新捂住嘴脸,逃似的跑开,消失在巷子深处。
废弃的墙堆里,他抱着膝坐在杂草从中,在这里没有人会发现他,他只需要静静的坐到天黑,再回到破庙中休息。
外面所有的热闹都与他无关,他也不敢再去看,害怕又会像方才那样控制不住自己跑出去,哪怕他只是想悄无声息的送一只小蛐蛐儿给他们,可最后还是把他们吓到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即使看不见,也能感触到异于常人的浓毛,快咧到耳根子的巨嘴,为什么他会是这个模样?
怪物,长毛大嘴怪,妖怪,只要见过他的,这些词就会落在他的身上。因为他与他们长得不一样,所以他便成了世人眼中的怪物。
或许这也是父母舍弃他的原因吧,谁也不希望有他这样的孩子。
他埋头,脑中又开始胡思乱想,那些从小到大不敢见人四处逃窜的经历,一幕幕很清晰,清晰到就像是在看别人的一样,一晃他竟这样活了这么多年,忽然觉得命运似乎待他也不算太差,至少给他一条烂命,能苟且活着也是种恩赐吧。
夜色降临,他不知不觉的眯眼睡着,等醒来时外头已经大黑。
他挪了挪僵麻的身子,缓了一会儿后才站直了身,即使天黑人烟稀少,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利落的翻出废墟堆,朝着城西外跑去。
一路上摘了些野果,路过溪边顺带捞了条鱼,在破庙外支起木架子,生火烤了吃。
山中人少,偶尔生火也没人会在意,尤其是座破庙里。吃惯了果子给自己开顿荤腥,思来想去还是选在了外头,毕竟还要借住人家的屋子,总不好太无敬意。
躺在佛殿破旧的桌帷下,以蒲团为枕,稻草为被,待明日晨曦微照便又是一天了。
原以为他可以这样一直生活下去,虽算不上好,但至少也有一席之地,不必露宿街头。
可天不遂人愿,破庙没了。
一帮人吵吵闹闹的带着家伙进到庙中,口中说着什么捐助,什么修葺的话,总之这里待满了人,而他只能逃离这里,重新寻找新的落脚地,这么多年他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河水清澈,照得人也清晰。
他看着水中丑陋的脸,以前自己也被吓到过,现在除了怕吓到别人,心中已经渐渐没有任何波澜。
伸手取了一抔干净的水饮了两口,落在水中的模样还真像是野兽喝水的景象。
被自己的想法莫名逗笑,将手里剩余的水朝水面一撒,赌气似的故意又做了几个鬼脸,长毛直立,大口龇牙咧嘴,那模样简直无法用骇人来形容,吓得河里的鱼虾都避退不及。
玩的正起劲,眼角一瞟,搁在身旁的果子竟顺着水流一个个往河水中央飘去。他急忙伸手去捞,劲儿起大了,脚下又一打滑,整个人狠狠一晃,凌空扑腾了好一会儿。
好不容易勉强站住了,只湿了一只脚,身后忽然传来急切的呼声:“哎呀,不得了了,别跳别跳!”
他下意识的捂住嘴脸,听声音苍老年迈,应该是一位老者,他也不敢去看转身就要走。
结果那老者竟然直冲冲的往河里奔去了,双手往前挥腾着,好在被他拦腰一把给截下,否则真就径直扑在河里了。
老者抓着他衣袖,整个人被这么猛然的一带,一时间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嘴里喘着粗气。
他扶着老者在石滩上坐下,抬眸时发现老者正盯着他看,这才恍然惊觉自己的脸,惊慌的扭开脸又准备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