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花丛在两侧野蛮生长,快要覆满这条泥泞的石路,长满毒刺的枝条互相纠缠,几乎伸到面前。看着这些拥有扭曲形状的巨大尖刺,我不敢想象被它们扎到会有怎样的后果,但那一定非常可怕,必须避开它们的挑衅。稀疏的叶片在一些细高的脊椎状枝干上长着,顶端撑着一朵朵长满眼睛的花,每个眼皮根部的睫毛都是一根发着银光的尖锐的刺,紫黑色的眼珠子在眼皮里不停打着滚看向我们。与头一般大的伞菇底部支着七条细长的腿,有目的似的往同一个方向缓慢移动。
间隔一段距离就有几颗树皮发着不同颜色的微光树木,各个动物头骨凌乱地嵌入树干中,几乎与其融为一体,树纹和茎脉狠狠地包覆它们使劲往肚里塞。泥土已容不下庞大的树根,从地里拼命顶出来爬满整个泥面,藤条上长着歪歪扭扭的枝芽向天顶伸去,看向树冠层,上面没有一朵花或果实,只有五彩斑斓的叶片相拥。五指状的藤木从土中伸出,细长的叶脉在四周围绕。这个鬼地方所有的植物都像是饿了几百年的动物一样,一个个儿留着哈喇子等待食物的到来。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恶臭,像是手洗没拧干晒到一半又被阴雨天的湿气浸满床单的臭味,越来越浓,越来越臭,与每个毛孔融为一体。它们诡异地像是某种魔界的生物,受到了精心照料才能长得如此茁壮。我甩了甩头,此时无心遐思,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肺部和身体吸入大量的臭气已经感觉不到任何气味了。
“别碰!”船长突然把头转向后边,警告地大喊。
众人被这喊声吓得浑身一抖,我也不例外,环顾四周才发现一位船员被一朵五光十色的花朵迷惑住,双眸已失光,四肢僵硬发白,青黑色的血管从表皮爆开,右手食指正触摸中心的猩红花蕊。花接收到了食物的讯号,开始疯狂涨大,隐约可见黑红大口里喷出毒液的根根毒刺,它大到可以吞下好几个人,丝丝花蕊射出密集的蛛网死命把他缠住,不到几秒钟的功夫,这位船员在一片舔舐声中消失,花满意地打了个饱嗝,一切又恢复平静。如果有任何生命体征的动物误入此地,便如微尘那样渺小,生还的可能微乎其微。大家依旧没有停下匆忙的脚步,没有时间更不愿为了一粒尘土哀悼,急促地向前方的黑影走去。
走了不知多久,总算能够依稀看到大门的位置,霎那间,上一秒还是明亮的白日,下一秒突然转变为黯然无星的蓝紫色夜空,一团团紫黑色漩涡在穹顶上盘旋,虚无的阴暗似无形之绳勒着我的每一寸躯体,窒息感愈发强烈。众人停下脚步,伸手不见五指的区域无法再往迈进一步,我努力张大嘴巴让大量空气吸入肺部,还是无法避开这该死的气短,腹部也抽痛了起来,蹲在地上,双手交叉勒紧肚子把身躯抱成一团,希望痛感快些消失。
“还好吗?”下船时扶我起来的船员忧虑地问。
“嗯,还好,之前不是扭着了嘛。”我看了眼自己的脚,鞋底磨得只剩薄薄的一层皮,足底厚茧依稀可见,脚早已在漫长的路途中失去了知觉。以前一站就是一个通宵,白天里还要走到各个管事的地方,若真要算下来,一天走个千里万里路还真是有的,想着想着竟有些暗自庆幸自己‘练过’。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真实的原因,恰好给自己找了个由头。
“那你扶着我。”说着拉过我的臂弯,一阵暖流从海底轮升到心轮。
“谢谢!”除了说这两个毫无意义的字,当下也没有其他合适的词了。这一路上他给予的帮助我也不知在日后如何偿还,或许也没有以后了,内心的空虚和愧疚被寂静蚕食。他搀扶着我起身,虽是黑夜,但依稀能透过弱光看到他微笑双目。
“你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吗?”我试探着问,在海上航行之时并不知道目的地竟是这样的,完全是带着旅行的心态在船上生活。
“哎。”他叹了口气,“实话跟你说吧,我们这几个船员都是临时招来的,互相之间并不熟识,与船长也是初次见面。其实一开始,我们只知道要去很远的地方,带着好奇的心这才上了船,一路上我们也问过船长具体要去哪儿,他也从未回答。在不知道目的地的前提下航行是非常危险的,船长一旦与船员产生隔阂就险上加险了。就在上个月,我们几个商量把船长灌醉,这才套出了点信息。”
“咱们平时都睡一起,也没听你提起过啊。”
“你也没问啊。”他条件反射地反问。
我哽住了,怎样去问一个不知如何提起的问题,这简直无法反驳。
“此次航行的终点是远古森林诺亚马里逊中的一处结界,为了求得不死肉身,来安顿燥动的灵魂。至于他们求谁,怎么求这个就没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