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风越吹越大了,裹胁着其他的东西铺天盖地的砸来,越演越烈。
云展云栖的确是回府了的,但是却是被云川一句话便是关在了屋中,据说是要他们老老实实的等着云舒大婚。
云乐起初也想要去看看,但是院中家丁一个比一个难缠,只好作罢。
昨日的雨一直连绵到了今日也没有停息的意思,这绵绵细雨轻拢寒城编织成网,罩住了古巷小道。
云乐也没有想到这雨蔓延到了城外的青莲寺,她只好站在林中的小亭避雨,不上不下,倒也是难过。
今日云乐打着为云舒祈福的名号便是一人上了山,出门的时候还好,谁知走到半道上雨便是不受控制起来。
一路蜿蜒,小小的山道皆是由青石板铺垫,听闻青莲寺当初颇受先皇重视,乃是长安首屈一指的千古名寺。
云乐原本以为今日见路承安的时间会往后推迟,却没成想还是与他撞了个满怀。
小道长亭,雨水顺着屋檐落下,连成一串。玉珠不断的下落,青石板之间缝隙的泥水被高高溅起,像是破碎的朱钗,有一双手在拨弄着杂乱的雨声。
站在亭下,眼前的一切都被蒙上了白沙沙的布,像是记忆里的片段,渐渐地都有些看不清了。
在恍惚间看见一个人影缓缓靠近,撑着伞,一步又一步,直到到了跟前,云乐才恍然大悟。
男子垂眸看着地面上破碎的雨珠,又像是在看着手足无措的云乐,“被困住了?”
四目相对,他的眼神像是寒冰融化后的春水,掀起一圈圈的涟漪,清澈见底。“嗯,被困住了。”
男子还是穿着记忆里的玄色蟒袍,外面罩着湛青色的外衫,头上的发丝被发冠束起,好像什么都一样,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
他握着伞,站在云乐的身边,同她一起看着这破空的乱雨。
这一次是他先开的口,“你来长安许久了,但似乎还是对所有人都心怀芥蒂,对陛下是,对我也是。”
似乎是有人揭穿了云乐突如其来的窘迫,一时语塞,她在心里给自己下了一场雨。
路承安隔着雨幕看着对面古老的泥墙,“我不知道你背负了多少东西,但也只想你这一路走得轻松一些,试着相信我,我会劝服陛下相信我,就像是我劝服你一般。”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写满了难过,似乎是受到感染,云乐也难过了起来。
沉默了一瞬,总算是开了口,“可是你并没有劝服我。”
许是她的话冷了场,两个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淡蓝色的鞋子已经被溅上了泥污点点,云乐盯着自己的脚尖,偶尔也会嘲笑自己的懦弱。
“我在努力了,你能不能也努力一下。”
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雨是冷的,脚是冷的,可是云乐的手里还是出了汗,“有的事情并不是努力就可以做到的。”
“是啊,但是有的会。”
他似乎是有些遗憾,又满是倔强,他好像在说长安的风雨,又好像在说其他的东西。
他突然转过了身子,那样清澈的目光一如既往,“云乐,你这样的人还真的比什么都冷。”
或许是为了缓解云乐的情绪,或许是想要驱逐大雨中不断发酵的寒意,他忽的笑了起来,“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嗯?”
男子笑得灿烂,“像是被堵在洞口进退两难的狐狸。”
云乐一下子便是乐了,好像所有积压于心底的悲伤都蒸发了,这样的惆怅来得也快,去得也快。
她似乎从路承安的眼里看见了自己的样子,“长安风雨变化,若是首辅大人当真想要取得陛下的信任,不应该劝服我,而是去劝服陛下。”
云乐的话才刚刚说完,他便是移开了自己的视线,“雨停了。”
是啊,雨停了。
男子敛了敛眸,双手插兜,像是在平原里肆意奔跑的灯火,“我们该走了。”
“嗯。”
背对着云乐的身影顿了顿,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还有残留的碎玉落在他漆黑的发丝上,晶莹的折射出光亮。
“我所期待的东西不能让我感到欢喜,这是不是说明它就丧失它应该存在的意义?”
男子抛出了一个问题,却没有等待云乐的回答。
“事物的存在必定是有其自己的意义。”
路承安没能听见云乐细若蚊蝇般的声音。
青石板铺成的路被雨水冲刷后明亮了不少,一步三晃,两人慢悠悠朝前走去,没有回眸去看身后,有的路本来就很漫长。
这条路上总是有很多的石块,踢开也不是,踩上去也不是。
云乐看着路承安的身影,思绪一下子被拉得很远,他出身不明,目的不明,对自己也是不明。
他的喜欢是露骨的,坦率的,唯独自己躲闪不及。
“首辅大人。”
路承安的步子微微停顿,他回眸看着云乐,“嗯?”
“都说朝廷首辅与摄政王瓜分,独揽政权,你有没有想过和摄政王联手颠覆这江山?”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蛊惑的意思。
路承安怎会不知云乐的心思?他只是勾唇笑了笑,“那你呢?你大可选择辅佐摄政王,你也可颠覆这江山。”
云乐耸了耸肩,“我没有那么大的雄心壮志,只是想要在为数不多的生命里做尽可能多的事。”
她的话带着莫名的感伤,映衬这微雨尚落的凄凉,在空气中逐渐弥漫开来。
“其实无人可以威胁到陛下的地位,只是陛下的眼里容不下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