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白漱第一次在边缘地带见到比自己还要年幼的孩童,当时的他不过十三四岁,陈鹏嘛……八九岁吧,但男孩没有丝毫畏惧,挥舞着小刀,护着手中的那一小袋的糠面,边发出稚嫩的咆哮边步步后退,浑然没有发觉身后的一处流沙坑,白漱好意地拉了他一把,小狼崽一般的陈鹏顿时慌乱地挥舞着刀片,结果,没有割伤白漱,反而在自己身上留下了一道血口。
“你……为什么来这里,你的家人呢?”白漱出声道,哪怕几天未曾摄入水分让他的声音变得沙哑生涩,但音色的稚嫩让陈鹏瞬间认定,眼前这个裹得像木乃伊怪人一样的家伙,和自己的年龄相差应该不大。
他顿时放松下来,但紧接着身体再度绷紧,一张小脸上写满了紧张:“你……别过来啊,我,我可是二城的人!我的哥哥是二城“猎人”团体的成员!你杀了我的话,一定会受到二城无休无止的报复!”
猎人……白漱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当年的猎人只是争夺二城蛇头之位的,一个不大不小的拾荒人团体而已,还不足以引起白漱的重视。
那男孩埋伏在白漱的宿营地附近,暗中摸走了他的储备粮,量说实在并不大,白漱本想放他走算了,但陈鹏却被草垛里的一条花斑蟒吓得跳将出来,四目相对之下,白漱就是想放他走都不可能做到了。
“诶……好厉害啊,可既然你哥哥这么厉害,为什么还打发你出来找粮食呢?难不成他讨厌你,所以想着让你葬身蛇腹算了。”说罢,还举起那条已经被吃了一般的花斑蛇,张牙舞爪地放在男孩面前。
“才,才不是呢!”
“琨哥他只是受了……唔,只是发了点烧而已!”
男孩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但该交代的已经全部交代了,白漱耸了耸肩,没有多说什么什么,只是随手将那半条蛇肉丢进了男孩怀中,算是放了他一马,他本来就要放弃这个据点了,就算陈鹏暴露他的行踪轨迹也不会有任何损失,反而有可能起到些许诱导作用。(傲娇
“你,你可不要反悔啊……”
陈鹏慢慢地挪动自己的脚后跟,一步一顿,一步一回头地观察白漱的脸色,确定前者确实没有把他随手捏死的打算,顿时大喜,一溜烟地跑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嘲讽道:“笨蛋哈哈,大笨蛋,赔本了吧,被偷了吧!哈哈哈啊,等我治好我哥哥,一定让他来打爆你的狗头……顺便再带上那么一大袋自己的白面!你给我等着……诶呦。”
白漱笑了笑,一脚踩灭燃烧的篝火,头也不回地想着砂滩深处走去,男孩不知道的,无论作为负棺还是白魔,他都是第一个在边缘地带见过白漱之后,安然从他手中逃脱的幸运儿,第二个自然就是洛子。
哪怕,他连当日的夜晚都没能撑过去。
之后的,是在一年以后,也就是“猎人”成功夺得第二城蛇头的宝座,那陈鹏的哥哥,陈琨成为副城主之后,白漱才有所耳闻。
当日的小男孩,陈鹏,在被自己的小刀割伤之后竟然、没有做任何止血措施,一心只想回到二城的驻扎营,将自己辛辛苦苦抢来的米面给哥哥补充体力,却在归去路上吸引来了大量的血螨,人单靠毅力是很难战胜天的,等到陈鹏回到营地之后,他的两条腿已经变成了骨架,在陈鹏将糠面交给了他那满脸“苍白”的哥哥后,支撑他生命的最后一丝烛火也随风消散,陈鹏,死了。
听闻这个消息后,白漱沉默了许久,哪怕陈鹏在死前想要告诉他哥哥的,是要去报答那一位背着棺材的,傻乎乎的白发哥哥,却被陈琨以及整个二城之人误以为他就是害得陈鹏受伤的凶手时,白漱也没有丝毫反应。当夜,葬在边墙附近的,一座小小的坟墓上,多了一朵淡白色的小花,这件事恐怕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陈家的这两兄弟,算不算都死在了自己手上呢……白漱沉默,最终还是挥了挥手,让封雷带人将陈琨的尸体收敛了,他们或许可以从陈琨的尸体上得到很多有用的信息,或许可以让白漱揪出那幕后谋算他的凶手之一,但此刻,他却对这一切毫无兴趣。
满城皆敌,满世皆敌,但似乎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似乎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白漱掌中血刃散去,缓步转身,搀扶起一旁颤颤巍巍而来的洛子,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