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说,老哥别生气,兄弟再加点儿……
我父亲忙说,不用加,够多了。
男人说,它值这个数。做人不能欺心。老哥有这块表,不用说,经历不凡,兄弟佩服。
男人从包里掏出钱,都是1元票。他从容地数了两遍,3张。
我和老哥有缘分。来,老哥,再抽一颗。
这是真正的双赢。
3元,这是我家没有人出现浮肿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我母亲从来没提过这件事,可能是“恒大”给她老人家的印象太深了。
大约也是在这一时期,我三叔在老家卖了一把钢尺,换了5斤棒子面。
钢尺是日本货,是我三叔向我父亲求了至少1次我父亲才忍痛割爱的。
做人不能欺心,但世上总是不免有欺心之人,例如小偷。
196年3月,一个中年男人挑着两个大扁圆筐来大院里卖小鸡,我母亲买了两只。一只小鸡不久后夭折,另一只长成黄母鸡,当年就开始生蛋。我母亲训练它每天早晨8点自己下楼,9点多上楼回家,用喙啄门,成为习惯,也成了院里的一件趣谈。
1961年9月,一个星期天上午。已经快1点了,黄母鸡还没回来,我母亲催我父亲去把它带回家。就在这时,大门被推开,对门阿姨喘着气,大声说你们快下去,一个农村女人在抓你家的鸡。我不让她抓,她不听,说那是她家的鸡。她力气大,我拦不住她。
我父亲立即下楼,看见一个穿粗布衣服、头戴白毛巾的3多岁的女人抱着我家的黄母鸡,急急地往院外走。
我父亲要她站住。她不听,走得更快。我父亲快走几步,一把抓住她。
放开我!你耍流氓!女人大叫道。
我父亲说,把鸡给我,我让你走。
女人大叫道:这是我家的鸡!你抢我的鸡,你耍流氓!
周围被邻居和过路人包围,我父亲放开手。
邻居们都知道黄母鸡是我家的,是这院里的最后一只鸡,他们养的鸡早就被他们吃了。
大家都骂她是小偷,都说应该把她押送派出所。
女人嘴很硬,不改口,说,我才不怕去派出所!
一群人向月坛派出所走去。路上行人立即跟进,边走边问出了什么事。到月坛派出所时,围观的人黑压压一大片,在外面等候结果。
值班警察问了案情,登记两人的姓名、工作单位、住址。
警察关好门窗,让女人放下黄母鸡。黄母鸡站在地上发愣,不知所措。
警察问女人:你家在郊区农村,为什么带着鸡来城里?
我是来看亲戚,鸡是送给亲戚的。
什么亲戚?姓名和住址?
女人说,我不识字,可是我能带你找到地方。
警察说,我有个办法:你们俩一起叫它,看它往谁跟前去,它找谁就是谁的,你们同意不同意?
我父亲点头。女人立即“咕咕咕”地叫起来,向黄母鸡招手。
黄母鸡惊叫着飞起来,落在窗台上,一头撞在玻璃上,落下来,在屋里跑了几圈,钻进一张桌子底下。
警察笑了,说,这招不灵。他问我父亲:你说应该怎么办?
我父亲说,它和别的鸡有不一样的地方,我说得出来。
好,你说,警察说。
我父亲说,让她先说好不好?我先说了,她跟着学,就不好办了。
警察问女人:你说它是你的,你能说出它有什么和别的鸡不一样的地方吗?
女人说,它能下蛋,我每天都喂它。它不敢认我,是被你们吓的。
警察转向我父亲。我父亲说,它的左眼有毛病。
女人抢着说,我早就知道它有这毛病!它是我自己孵出来的,我能不知道吗?我被你们吓着了,忘了说了!
警察吃一惊:是你自己孵的?
是我的老母鸡孵的!
警察问我父亲:你的邻居会给你作证吗?我父亲说能,但用不着,我说得清楚,这只鸡还有和别的鸡不一样的地方,让她先说。
警察对女人说:你说。
女人低头无语。
我父亲起身,走到黄母鸡前,把它抱起来,说:它的左边翅膀根上绑着一根红毛线绳。
女人紧接着说,我的鸡也是这样的……警察打断她,说,你闭嘴!
我父亲展开鸡翅膀,证据确凿。
警察大感惊奇,问:为什么这样做,是防人偷吗?
我父亲解释说,原来院里有好几只黄母鸡,每家都有各自做的记号。
警察笑着站起身,说:同志你请回家吧,派出所明天会给你单位打电话。
女人急忙站起来,说大哥你慢走,我也跟你走。
警察喝道:你站住!最近大院里很多晒在外边的衣服都被偷走了,准是你干的!你还想走?
我父亲走出派出所,外面等候的人们一起欢呼起来。近处的人和我父亲热情握手,远处的人挥手致意,像是迎接凯旋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