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山林之中穿行的梁萧,趁着众人休息的工夫研究地图,因为担忧,渐渐感到心烦意乱。
“我带了干粮,先行一步,你们随后跟上!”
不等梁萧说完,玄卫们纷纷跪下恳求。
“南国毒虫野兽太多,危机四伏,王爷万万不能孤身一人!天下可以失去臣等,不可失去王爷!!”
“那位钜子若是知晓王爷如此亲身犯险,只会于心不安!”
众人言辞恳切,梁萧也无可奈何。
他何尝不明白众人的忧虑。
为了早日驰援邢风,他精打细算,甚至赶在南征部队后勤完备之前抵达金陵。
但他仍觉得不够快。
就在梁萧惆怅之时,前方一名燕云铁骑斥候赶来联系,兴奋道:“帝君!雷将军领兵所过之处秋毫无犯,各地百姓争相献上家中余粮!不过,雷将军牢记帝君教诲,以金银回赠,并叮嘱那些百姓筹备上好草料,等待后方部队!沿途补给充足,足够千人快马加鞭!”
闻言,梁萧这才起身,欣慰道:“雷洪干得好!”
大楚百姓感念大周将士秋毫无犯,甚至回赠金银,沿途为后来军队筹备粮食和草料,让梁萧这一千人得以快速补给,放心赶路,行军效率足足提升了一半。
无名村,已故梁亭家门口。
面对前所未有之强敌,皇朝雪也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小声叮嘱身后随从。
“护送钜子和村民撤离,此地有我断后。”
秦勋道:“你快走!”
皇朝雪恍若未闻,身后随从也陷入两难,只能挡在秦勋身前,以防天日骑兵们暴起突袭。
阿喀琉斯打量着皇朝雪,见他始终从容不迫,也不禁忌惮,立即下马。
直觉告诉他,若是想要凭借圣龙影的战马优势,一定会适得其反。
他有刀枪不入的宝甲,圣龙影可没有。
这皇朝雪既然是十几年前便已闻名于世的刀皇剑尊,配合宝刀宝剑,斩杀圣龙影不在话下!
皇朝雪与阿喀琉斯对视,心中开始计较。
有生以来,他只在当年面对钜子的时候,没有足够的自信。
而眼前强敌,眼如毒蛇,面如苍鹰,无论身形还是气度、装备,带给自己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即使是当年钜子也做不到。
当然,关键还是那一身装备。
顶尖武者决死,纵然棋差一着,往往也不至于一败涂地,同归于尽也并非什么稀奇事。
自己想要跟这个传说中的“神之子”同归于尽,恐怕都是一种奢望。
但他有必须守护的人。
无论如何,不能让钜子饮恨于此!
每坚持片刻,秦勋的生机便能再多一分。
地上惨死的梁亭,让秦勋悲痛万分,此刻无论他如何呼唤,皇朝雪也无动于衷。
秦勋浑身乏力,唯有哀叹。
他当然明白皇朝雪的决心。
倘若不能保住他这钜子一命,生不如死!
为何……
秦勋从未有过如此痛恨自己的时候。
同伴,挚友,侄子,义父,还有那位姑娘……
这一路走来,太多人为自己而死,而自己却总是无能为力!
“皇朝雪,我求你,走吧!!!”
面对秦勋的哀求,皇朝雪依旧无动于衷。
阿喀琉斯却饶有兴致地看着即将死别的两人,只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秦勋,在你出现之前,从来不曾有人能过脱离我的掌控!是你,让我在伟大的克丽丝缇女神面前颜面扫地,无数次丧失表现的机会,从此抬不起头来!”
“而现在,我会让你明白何谓生不如死。而你的一切痛楚,对我而言其实微不足道,最终不过只是我迎娶克丽丝缇、登临神位的垫脚石罢了!”
秦勋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理会阿喀琉斯,只是不停哀求皇朝雪撤离。
皇朝雪道:“钜子,你我皆已累了。”
闻言,秦勋终于陷入沉默,凄然苦笑。
是啊!
后来他与皇朝雪何其相似。
这一生,他们都亏欠了太多太多人,却为那“盛世愿景”,求死不能,忍辱负重。
都累了。
皇朝雪见秦勋陷入沉默,终于满足一笑,心中却仍感愧疚。
他没敢告诉秦勋,楚仪怀了自己的骨肉。
否则,只怕一起到了九泉之下,秦勋都不会原谅自己。
想到仍在守望的妻子,皇朝雪目光坚定,一字一顿道:“钜子,你要活下去,不可就此消沉,辜负大家的期望。”
秦勋知他心意,凄然道:“我答应你便是……”
远处走来的阿喀琉斯更是得意万分。
“好感人的诀别!可惜,你们一个也逃不了!”
阿喀琉斯已经走近皇朝雪五丈位置,二人目光接触间,皆是杀机毕露。
“中原高手,确实气度不凡,不似我西方……”
阿喀琉斯见他依然气定神闲,也不禁暗暗称奇,不敢轻敌。
他锋利的宝刀固然危险,但背上的那把剑或许才是最致命的。
双方只是对视良久,后方天日骑兵也慢慢逼近。
就在此时,皇朝雪随手从腰间取出一柄小剑投射,紧接着便是一声闷响。
原来是一名靠近的天日骑兵被皇朝雪的飞剑射穿喉咙,当场倒地身亡。
阿喀琉斯眼神一凛,咬牙切齿道:“你们退后!”
不等阿喀琉斯说完,又是一柄飞剑射穿一名天日骑兵右眼,当场击杀。
阿喀琉斯微眯着眼,随手一刀,击飞了近在咫尺的第三剑:“雕虫小技!”
天日骑兵们惊恐后退,怔怔地盯着皇朝雪,不敢置信。
距离虽近,但能如此轻易射杀天日骑兵,着实不可思议!
他们可是浑身披甲,只露出脖子的缝隙和七窍,那两人也没能逃过一劫!
第一个被射杀的人,脖子上的伤口是和下巴平行的。
那柄飞剑居然能顺着微小的缝隙取命!
“中原,竟有如此奇人?”天日骑兵们连退数十步,惊魂未定,终于明白阿喀琉斯为何不敢轻敌了。
不留下圣龙影,只怕宝马也难逃一死!
阿喀琉斯并未被皇朝雪激怒,只是灵机一动,笑道:“你明明可以明哲保身,却上赶着一起来送死,可见秦勋在你心中的地位。不如这样,将秦勋作为人质,你为我效力,刺杀大周要员,如何?”
回应他的,是皇朝雪若有所思的眼神。
“心动了?”阿喀琉斯笑道。
皇朝雪一字一顿道:“听说金发碧眼的天日国人,狡诈多端,唯利是图,甚至六亲不认,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阿喀琉斯眉头一拧,道:“等价交换,有什么问题么?”
皇朝雪道:“你身后还躺着两具自家将士的尸体。”
阿喀琉斯不以为然道:“他们是为克丽丝缇而死,死得其所,死得光荣!你若是弃暗投明,一切既往不咎。”
皇朝雪陷入沉默。
阿喀琉斯不耐烦了,喝道:“我只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考虑!”
不等皇朝雪回应,后方惊恐的天日骑兵纷纷提醒:“阿喀琉斯大人,他分明是在拖延时间!!”
阿喀琉斯恍然大悟,终于恼羞成怒:“原来如此!此地远离郡城,但你们能赶来支援,其他人未尝不可!皇朝雪,你在自寻死路!!”
言语间,阿喀琉斯终于疾冲而来。
被识破心思的皇朝雪,也终于抽刀迎敌。
众人只见战场上两道寒芒交会,定睛一看,原来是皇朝雪的宝刀与阿喀琉斯的神刀正式交锋,交锋处火光迸射。
皇朝雪只感到虎口发麻。
他天生力大无穷,但面对眼前的天日教神之子,终究还是逊色一筹,被震得虎口发麻。
但此刻他已无路可逃,也不容后退。
再退,死的人便是秦勋和众多随从。
“能格挡天日神锋而不断,倒也不失为宝刀!”阿喀琉斯不吝称赞,随即便是抽刀连砍,势如风雷,招招直取咽喉、腰腹、双眼等各处要害。
皇朝雪奋力格挡,面对占据主动权的阿喀琉斯,倍感吃力。
不能后退,他的刀剑根本施展不开,只能被动防御。
阿喀琉斯见火候到了,突然抽刀后退,一脸索然无味,笑道:“看来你无法发挥全力,来,向前十丈,我先杀你,再杀秦勋不迟!我要天下人明白,中原高手在神之子面前不值一哂!!”
闻言,秦勋身侧的大楚随从们纷纷面露鄙夷。
他们早已看出来了,阿喀琉斯力大无穷,皇朝雪格挡支绌,对方先让皇朝雪吃过足够的闷亏之后,才宣称公平一战,何等无耻!
但此刻他们都希望能为秦勋争取时间,也不敢声张,纷纷恢复淡定,默默注视战场,暗暗为皇朝雪捏了把汗。
他们都是军队里的一等好手,当然也能明白,接下来皇朝雪将要面临怎样的绝境与羞辱。
皇朝雪并未拒绝阿喀琉斯的“公平”邀战,见阿喀琉斯不断后退,也大方向前。
即使深知阿喀琉斯在玩弄人心,羞辱自己,此刻他已无从选择。
身后便是众人性命,阿喀琉斯的任何看似公平的提议,他都已无法拒绝。
阿喀琉斯见他握刀的手微微颤抖,也深感满意,哈哈一笑,瞬间变脸。
天日神锋索命而来,刀影几乎笼罩皇朝雪。
“铿——”
战场上金属撞击声连绵不绝,皇朝雪不再被动格挡,时而交锋,时而闪避,又欺身上前。
那阿喀琉斯身为神之子,反应力同样惊人,凭借长兵器优势,尽可能避免皇朝雪近身,偶尔被欺身上前,也可以刀柄格挡,但仍是中了皇朝雪几刀。
这一刻,阿喀琉斯竟有些心惊胆战:若自己没有一身宝甲护体,对方再往刀上淬毒的话,那自己必死无疑!
交手不过片刻,皇朝雪便已发现端倪:自己的宝刀已经被砍出缺口,对方的银色宝刀却是未损分毫!
“那是银龙金?”
皇朝雪心中了然。
自己的宝刀也是吹毛断发,但面对这种神秘的“银龙金”武器,终究是落入下乘,不能再强行格挡。
战场上交锋的刀影,让人眼花缭乱。
除了交锋二人,只有秦勋看得真切,越发不安。
那阿喀琉斯并不是空有蛮力和装备,出手也是快如闪电,甚至不下于皇朝雪。
“咻!”
皇朝雪终于觑准要害,一刀捅在阿喀琉斯心口,却并未刺穿铠甲,反而连人带剑被弹开数尺。
“那是白龙金铠甲!”秦勋当即提醒。
“居然有足够制作全身甲的白龙金?”皇朝雪同样面露惊讶,立即收刀急退。
阿喀琉斯摸清皇朝雪速度与力道之后,终于不再保留,改为欺身上前。
天日神锋如同雷霆闪电,招招逼命。
皇朝雪即使没有轻敌,面对暴起发难的阿喀琉斯,也感到前所未有的支绌。
不能随意格挡,已经限制了他的发挥。
“刀皇剑尊,大周刀剑之巅峰,不过如此!”
阿喀琉斯再也难掩心中得意之情,轻蔑狂笑。
“嘶——”
皇朝雪仓促闪避,左肩软甲依然被横扫而来的天日神锋划开,瞬间血流如注。
吐蕃宗教奉为至宝的软甲,面对银龙金打造的天日神锋,形同虚设!
初次挂彩之后,皇朝雪的招架越来越支绌,但为秦勋与随从、村民,决不允许自己当场速死,不得不随手取出腰间飞剑,射向阿喀琉斯双眼,却被阿喀琉斯侧头闪避。
“雕虫小技!”
阿喀琉斯仿佛猫捉老鼠,一路追逐皇朝雪。
皇朝雪忍着肩膀血流如注的伤口,不停闪避。
反观皇朝雪的宝刀,屡次砍在阿喀琉斯身上,对方却是毫发无损。
阿喀琉斯又不耐烦了,转身作势要冲向秦勋。
皇朝雪心中一惊,立即侧身上前拦截,却不料阿喀琉斯反手一刀落下——
“啪!”
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秦勋与随从们目眦欲裂:“皇朝雪!!”
原来,阿喀琉斯以刀背猛击,强行敲碎了皇朝雪的左肩!
“中原刀剑巅峰,面对神之子,也只能如耗子遇见猫一般,被神之子玩弄!”天日骑兵们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
皇朝雪忍着剧痛,拖着已经残废的左臂,右手挥刀,奋力格挡。
但身体受到如此创伤,刀皇剑尊已经不复昔日风采。
"噗!"
又是一刀刺穿了皇朝雪的右大腿,皇朝雪吃痛反击,却被阿喀琉斯轻易格挡。
紧接着便是一刀刺穿左边大腿。
两腿残废,即将倒地,皇朝雪仍然保持沉默,咬牙切齿,右手一刀猛击地面,身体随之弹起,反手一刀投向阿喀琉斯。
阿喀琉斯眼神一狠,侧头闪避,却不料皇朝雪顺势抽出背上宝剑,一间朝着他的双眼横挑而来,迅如雷电!
“什么?!”
阿喀琉斯惊恐低头,勉强躲开了这致命一击,随后一刀斩断皇朝雪右臂!
“皇朝雪!!”
秦勋早已泪如雨下,却因为病体残躯,浑身乏力,动弹不得,痛彻心扉。
随从们早先已经听过皇朝雪叮嘱,纷纷守在秦勋面前,严阵以待。
皇朝雪若是战死,他们便是秦勋最后的人墙!
此时皇朝雪已经四肢残废,倒在地上,右臂切口血流如注。
“刀皇剑尊,在神之子手下,居然连一刻钟都坚持不了!”
阿喀琉斯看着倒在地上的皇朝雪,蹲了下来,揪起皇朝雪的衣领,笑眯眯道:“你还有什么话说?你怎么一直不出声啊?你真不怕疼么?”
皇朝雪只是面露微笑,看着眼前的阿喀琉斯,额头猛地向前一顶。
“啪!”
这决死的一击猝不及防,阿喀琉斯抽身急退,依然被击中下唇,挤压尖牙,顿时血流如注。
“啊!!”
阿喀琉斯惊怒交加,摸了摸自己的下唇,看着手上的血,终于陷入暴怒。
“你让老子流血了?!”
暴怒的天日神锋刺穿了皇朝雪的腹部,紧接着便是连捅数刀。
“我是神!神是不能流血的,你不明白吗!!”
此刻的阿喀琉斯已经彻底疯狂。
皇朝雪依然默不作声,咬牙忍受。
“皇朝雪……”秦勋向着远在十丈开外的伸出颤抖的手,扑了个空,万念俱灰。
“你该死了,给我看着!下一个便是你心心念念守护的钜子!”
阿喀琉斯抽出插在皇朝雪腹部的天日神锋,满脸狰狞,走向远处的秦勋,不断逼近。
皇朝雪侧身一滚,只求以残躯拦截强敌脚步,却被一脚踢飞。
秦勋握紧手中宝剑,咬牙道:“你们退后!”
随从们纷纷道:“大丈夫何惧一死!”
望见视死如归的众人,阿喀琉斯只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
正当众人绝望之际,远方传来一声暴喝,紧接着便是数支飞剑穿空而来,直取阿喀琉斯五脏六腑。
“又是雕虫小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