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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突厥的动乱,大唐始终保持关注,随着营州都督突地稽的一封奏疏,彻底燃爆长安城。
草原东部,契丹、奚族、黑水靺鞨等部族全部上表归附大唐。
李世民兴奋之色,溢于言表,这是他自登基以来最大的功绩。
试想一下,自前隋末年,契丹等部便依附于突厥,不遵中原王朝,而他李世民登基后,未曾动用一兵一卒,契丹等部主动来投,这岂不是证明他李世民秉承天意,可令四夷归心。
当然,也有某些保守之人固执认为贸然接收契丹等部,极有可能引发两国矛盾,但现在的大唐武德充沛,对于这类人的言论,并没有掀起多大风浪。
朝中重臣,无论文武,全部是附和李世民的意志,接收,必须接受,若是四夷来投,尚且不敢接收,那大唐国威何在?
甘露殿,李世民负手踱步,殿中坐有六七人,如高君雅、房玄龄、长孙无忌、尉迟恭等人全部在场。
“咄苾向来矜傲,现今契丹各部来投,他断然不会甘心”,李世民已经将喜悦抛之脑后,开始思量下一步的应对之策,“你们都说说,他当如何?”
众人闻言各有所思,尉迟恭黝黑的脸上满是兴奋,嘿嘿一笑,“各卫将士可是有些时日没动刀枪了,他若敢来,那便再给他来个十面埋伏”。
房玄龄见状笑道:“那这次可是要叫敬德失望了,颉利绝不敢再来”。
坐在尉迟恭一旁的侯君集正在品茶,闻言眯眯小眼一凝,有些迟疑的说道:“难道是上次打怕了?依颉利这脾性…不应该啊”。
长孙无忌摇摇头,“颉利那脾性,自然是不知害怕,只是突厥内乱,他如何敢在这时候兴兵来犯”。
侯君集二人恍然大悟,这时候的侯君集年仅三十出头,尚且没有独自领军的经验,也还没有拜师李靖,经验不足,还不是后来那位灭国擒王的大将军,只是作为李世民的心腹,出席这种内殿密议。
李世民看向高君雅,“君雅公怎么看?”
众人多少已经发言,唯有首相高君雅垂眉不语。
听到李世民相问,高君雅微微颔首,直言道:“如辅机所言,突厥之地,漠北有薛延陀,东部有契丹,自顾不暇,颉利生性猜忌,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弃其本国不顾。既然不敢兴兵,那依臣猜测,或许不久之后,颉利的国书便该来了,大抵不过是一些危言恐吓的谴责之词罢了”。
李世民闻言脸色一沉,缓缓点头,“这像是咄苾的作风”。
作为君主,李世民自然可以直呼颉利可汗之名,若在战阵上,对阵的将领为涨士气也可以直呼其名,但在这种君臣座谈时,若是一口一个咄苾来称呼敌国君主,那便是对君主这个身份的极大不尊重了。
“颉利莫不是老糊涂?”尉迟恭瞪大眼睛问道:“仅凭一封国书,有个甚用”。
“无非是保全体面而已了”,长孙无忌在一边嗤笑道。
尉迟恭撇撇嘴,不置可否,他对于这种手段不屑一顾,转念一想,便是跃跃欲试的问道:“陛下,突厥内乱,这岂不是上天赐予的机会,不若给某一支兵马,往北边打一场如何?”
听到尉迟恭的话,众人也都没有表态,只是各自思索着其中利弊。
李世民摆摆手示意尉迟恭稍安勿躁,拧眉说道:“按道理说,打一场也是无妨,只是现在可能不是最佳时机”。
“怎么不是啊”,尉迟恭瞪眼道:“突厥内部都打起来,那薛延陀把整个漠北都占了,东部突利小儿则逃回阴山了,偌大的突厥,也就突厥本部那些人马了,给某五万人,便可一试”。
李世民顿时失笑道:“行了,敬德你先安坐,若是教义贞他们知晓你背着他们请战,轻饶不了你”。
尉迟恭毫不在乎,“这机会谁抓到便是谁的了”。
“敬德莫要小看颉利”,这时,高君雅幽幽说道:“虽然突厥内乱,但直到如今,据情报所示,突厥本部人马并未折损,无论是突利还是颉利,更何况朔方还盘踞着一支突厥精锐”。
李世民点点头,接话说道:“据威凤卫的消息,朔方梁贼的兵力且不提,单是那奥郁设所部,便不下于七八万精锐”。
听到这个数目,众人心里也是一沉,尉迟恭张张嘴没有说出话来,他不是莽夫,说不出以一敌万的狂言。
朔方、云中一带现在隶属于突厥统辖,多是流亡北地的前隋旧人聚集,那里多有汉人,前隋义成公主,也就是现任的突厥汗国可贺敦便生活在定襄城,隋炀帝杨广的皇后萧氏带着杨广的孙子杨政道也在定襄,前隋旧人共推杨政道为主,号称“隋王”。
当时的处罗可汗也把居住在突厥境内的中原官吏、百姓全部赐给杨政道,助他复立大隋,杨政道在萧皇后、义成公主两位隋室死忠的辅佐下,割据定襄,拥兵万人,史称后隋,一直到现在,还在定襄苟延残喘。
一个“梁国”位于朔方,一个“隋国”位于定襄,梁师都和杨政道便是突厥扶持的傀儡,位于大唐和突厥之间,也是双方的缓冲地带,如欲北征突厥,必先讨灭“梁”和“隋”。
而阿史那奥郁设作为突厥汗国的南面拓设,其职责便是监管这两个傀儡小朝廷,其兵力多达七万,便是在整个突厥汗国,也是仅次于颉利和突利的势力,不容轻视。
殿中不由得一阵寂静,高君雅轻声说道:“现今突厥北面、东面皆是脱离颉利掌控,颉利想要稳住局面,便唯有动用奥郁设这一支兵力了,届时或可见机而动”。
“为何?”侯君集不解的问道:“他阴山也有本部兵马十多万了,为何非要启用奥郁设?他若是启用奥郁设,岂不是正好给予我们可乘之机?”
高君雅眼皮一抬,轻声笑道:“不过猜测罢了”。
房玄龄也是低首垂眉,没有多言,这种政治斗争涉及君权,他们明白,李世民自然也明白,只是侯君集尚且没有多想,这一方面也不便于明言。
李世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沉吟一番后,起身看着在场这些人,正色说道:“无论如何,与突厥必有一战,现今突厥内乱不休,正是我等奋起之时,还望诸公同心戮力,屯粮备战,以待天时”。
众人一齐起身应诺。
待众人离开后,李世民便召来薛元敬,命其着重渗透朔方、定襄等地。
果然不出高君雅所料,数日后,突厥的使者便抵达长安,这位突厥使者,李世民也不陌生,正是突厥特勤康鞘利。
当年李渊在晋阳起兵时,曾派遣刘文静进献金银给始毕可汗,始毕可汗便命特勤康鞘利率领五百精骑,听从李渊调遣,虽然从头到尾都没有用上这一支突厥骑兵,但李渊在建国后,还是表示出极大的感激,封康鞘利为柱国,赐金银若干,还特意在长安给康鞘利兴建宅院,封赏极其丰厚。
两仪殿中,康鞘利面对意气风发的李世民,心情也是十分感慨,当即整理衣襟,郑重其事的行礼拜倒在地,“外臣康鞘利,拜见大唐皇帝陛下”。
“柱国有礼了”,李世民伸手延请,然后朗声笑道:“你是我大唐的柱国,可算不得外臣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