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今日是冲儿足岁宴,我给他取名为冲也是想这个家从过去中走出来,况且你实在不该当着众人的面让我下不了台,如此情形你让我怎么收场?”
“曹大将军,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我只知道我的昂儿尸骨未寒,可不像你还想着你的丕儿、植儿、彰儿……”
“昂儿也是我爱子,我岂能不疼惜悲痛,可如今天下和朝中形势如此,难道我自怨自艾就能让一切都恢复如初吗?你身为主母不能……”
“曹孟德,是我在这拖你后腿了,既不如卞妾温柔,也比不上环妾恭顺,甚至没死去的小刘体贴,但当初你曹家明媒正娶来我丁家的时候,你也只是一个出身低微无名无权的庶出,如今你反而来嫌弃我了吗?”
“……”
“你为你的冲儿足岁,我为我的昂儿守灵,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我朝中事务繁忙是有些没顾虑到你的感受,但你丁家刚在许都站稳脚跟,许多事情也需要我从旁协助,你就不能为你丁家考虑一二吗?”
“曹操,现在你身居高位是小瞧我们丁家了么?难道嫌我耽误你的大事,想赶我回娘家吗?”
“我没这个意思,不过回去一趟也好。”
“好,你,我即刻就回丁家!”
自从宛城之战后,夫人一直接受不了曹昂的离世,常常在家中埋怨我将子修害死了还不念着他,因此毫无节制地哭泣不止,我好言相劝也无济于事,最终只会像今天一样争吵。我原先以为过段时间等各自的心情缓解后能好一些,所以就专心于朝政,今日冲儿足岁本想借机冲冲喜,谁知是如此结局。夫人一向在家说一不二,连我这个夫君也奈何不得,只能寄希望于丁家长辈能劝说疏导,而今天下形势已经够让我焦头烂额的了。
袁绍领大将军,推让邺侯,虽然仍围困公孙瓒于易京,但委派长子袁谭为青州刺史,中子袁熙为幽州刺史,外甥高幹为并州刺史,自己又管理冀州,总共掌握着四州之地随时可能南下。朝廷原本有意依赖袁绍,而此时袁绍不受封侯给自己留了退路,又统领四州之地倾吞天下之心更是世人皆知,此时尽管袁家世代位列三公,但袁绍的野心明显不止于此,也算是让他们断了投靠袁绍的念想。
见我势弱,其余各强也都谋求自立,南阳和章陵诸县又投靠张绣,刘表已经暗中使用天子的规格生活,随即我派遣曹洪率军讨伐叛乱诸县。而袁术想在淮南称帝,派使者通知吕布,但吕布擒拿使者并上书朝廷,再加上关西诸将各怀鬼胎,新建立的朝廷实在岌岌可危。还没等我奉天子以令不臣,不臣可能就以清君侧的名义把我杀了,我虽师出有名但如果实力不足打不过,必会因此遭受反噬。
不过幸亏袁术麾下孙策没有同流合污反而选择和袁术绝交,此前孙策击败刘繇几乎完全平定江东,虽然刘繇是朝廷委派,但当时是董卓主政,连我都在盟军中反对朝廷,此时如果算起来也是笔糊涂账。而袁术早就意图自立只是迫于我的实力而暂不作为,如今见我失势,他本想联合吕布再加上手下孙策合力来对付我,可不成想吕布和孙策反而不站在他那边。只是吕布虽说明面上举报袁术,但自那以后并无任何实际动作,也许有借我手消灭袁术或者等两败俱伤之后坐收渔翁之利的想法,我的确如陈登和荀彧所说应尽早解决吕布。
朝廷虽然对我意见颇多,但众臣碍于我掌控着兵权并不会当面非议,只有孔融在每次朝会中都大放厥词,搞得我常常下不来台。孔融向来心高气傲,不论是谁他都敢直面驳斥,也因此从小在士族贵胄中出名,学识和文采算是当世一流,但缺乏治国理政的才能,且为人好高骛远,所以他的政论常常曲高和寡。他来朝廷之前任北海相,屡次在四方贼寇侵扰之下治理无能,求助于公孙瓒麾下平原相刘备才得以苟延残喘,后又被袁绍之子袁谭所攻,不仅守不住城池,连妻儿家室都被袁谭掳走。还有孔融举荐的人大多和他一样富有名气,尽管有像祢衡这样名过其实的人,其回到荆州之后不被刘表重用,转而送给江夏太守黄祖,最终还是稀里糊涂被黄祖所杀。
“杨公累世清德,四叶重光,《周书》有写父子兄弟,罪不相及,何况因为袁氏的罪牵连?《易经》说积善余庆,难道这些都是骗人的吗?”前三公杨彪和袁家姻亲,而袁术公然造反依法应当审问他,按理来说无人愿意平白无故得罪杨家,只是执掌此事的是铁面无私的满宠,所以孔融此时又在我面前提起此事。
“国家之意也。”他所信奉的是刑不上大夫那套,认为士族就是有特权,我和孔融讲法令什么的也鸡同鸭讲,更重要的是孔融引经据典出口成章,我实在说不过他,思来想去只好搪塞道。
“假使成王要杀召公,那周公可以说自己不知道吗?现在天下有识之士之所以都来投靠明公,都是因为明公聪明仁智,辅佐汉朝,举直措枉,才导致来者络绎不绝。今天横杀无辜,让海内的人听说后,谁不崩溃?我孔融尽管只是一鲁国男子,明天就脱衣服离去,不再去上朝了!”孔融早先曾从事于杨赐手下,和杨家来往甚密,且杨彪确实盛名天下,此事他自然说得理直气壮并情真意切。
法令不严何以令天下。如果将法当作约束百姓的手段,而对士族法外开恩,我很轻易就能获得士族的青睐,即使短时间内能得到更多人的追捧和投靠,但长此以往天下又当如何?百姓不会敬重法令,士族更会目无王法,朝廷的威信何在?我的作用又是什么?那新朝廷又和过去的旧朝廷有何区别?依然还会上贪下腐,人人还是一边抱怨不公一边同流合污,最后民不聊生、生灵涂炭,现在虽然得罪的是杨家和其依附的势力,但得到的是将来的人心。
我自然不能和孔融说这些,他是那种指出问题但不会解决问题的人,而且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也要顾及在士族中的名声,我最后只好找借口敷衍了事。此事在士族中影响甚大,连一向奉公守法的荀彧都向满宠求情,毕竟弘农杨家和汝南袁氏齐名,而杨彪正是如今杨家家主,一旦处理不当无疑对新朝廷是雪上加霜。
数日后,我仍没有左右满宠的判断,而他却一反常态地求见于我,郑重其事地说道,“杨彪考讯过后没有其他说辞。该杀的人应当彰显他的罪责,此人在海内有名,如果罪名不清楚,杀了后肯定大失民望,所以在下为明公留他一命。”
我见到他如此行事自然十分满意,即日命他释放杨彪,也算是给大家一个圆满的答案。从此可以看出满宠的考虑周全,此事并不仅仅只是他的职责范围之内,甚至牵扯太深一个不慎都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绝对不可以先斩后奏。审理杨彪既需要向朝廷交代,维护法令是他的本职责任之内,又需要向我请示,他是我的人,他的任何作为都会影响到我的立场,并且杨彪知名于海内,满宠又不得不向全天下宣示。处理好如此复杂的情况无疑是对一个人能力的考核,无论从哪方面看满宠都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既照章办事又体现了我在此事中的作用,更向天下彰显杨彪的清白,其结果就是连孔融和荀彧都对满宠赞不绝口。
许都作为新立的国都,一是势力纷杂,二是权贵众多,三是各种事务繁多,一个不慎可能连我都灰头土脸,只有满宠如此公私分明且注重细节的人才能权衡利弊后做出唯一正确的选择,这才是真正的人才。
不过即使招揽众多人才从旁辅助,数月来我在许都依然忙地焦头烂额,本想以逸待劳一次性养好伤病,谁知到头来不仅天下大事层出不穷,连治内的管理都繁重不堪,更别提家中的烦心事了。人只要在其位再想清闲总会有事,所幸华佗医术确实了得,经过他的调理我的身体逐渐恢复,想来以后只要他在身边,再出问题也不至于如此难堪。
袁术因使者一事一怒之下攻伐吕布,被吕布击破,但吕布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此前我上表孙策为讨逆将军,封吴侯,本想借吕布和孙策的手收拾袁术,只是至今未果。袁术折返向陈国相骆俊求粮不成,竟杀害骆俊和陈国王刘宠,自乱世以来仅有陈国人口有所增长,可见治理者都是爱民之人,我即刻开拔大军讨伐逆贼,天下危难之际我又岂能独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