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北上渡过洛水,沿着洛水向东骑行快两天,再北上渡过黄河,最后向东北方向约莫七八天就能到达顿丘地界。这些年常有大水的灾害,虽最近一次大规模的水灾已两年有余,但沿岸乡村受灾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见,由于去年旱灾和蝗灾严重,百姓生活都来不及适应,更谈不上去修整建筑和路面。
说起来我从未像现在一样观察除洛阳和家乡以外的天下,以往为了躲避贼匪都是匆匆往返于两地,即使有也只是在车中向外张望的转瞬即逝,京城洛阳的繁华自不用说,家乡虽平平无奇但至少也是豫州的州府。似我这一路行来的境况我只在书中了解过,从未实际接触,还有我完全低估了长时间骑马的难度,如今我不仅全身酸痛,而且之前被父亲打的伤还复发隐隐作痛,但也不好声张毕竟是自作自受。
治理一方土地,首先要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大概到了地界我们沿途想找个懂得官话的人来了解情况,此地虽和洛阳距离不远,但沟通起来还是略显生涩,只要找路人中看起来最有身份地位的人,应该多少会说一些官话。
大伙一路上搜索了半天,终于曹邵找到一个衣着完整的老者,即将如此而今入秋的天气老者还穿着短衫,也不觉得冷,只是眼神有些呆滞,曹邵向老者行礼问好,接着说道,“老人家,请问此地可是顿丘地界?”先试探下老者是否听懂官话。
“此地是顿丘。”老者说着官话,但因为口齿漏风,听不出是否标准,“许久没有来人了,官家可是要去哪?”
见我们人数不少,衣着齐整,老者下了自己的判断,看来只是眼神呆滞罢了,我接过话头说道,“老人家,我们正是来这的,此时可是秋收时节,为何没人在田间劳作?”我虽没农桑的经验,也没怎么见过,但书上有说过。
“哪有作物收啊!嘿嘿,连收作物的人都没有喽。”老者仿佛在陈述隔壁村的乡间趣事,“去年大旱又蝗灾早糟蹋完了,边境骚乱上面来征兵,拿得动刀的都跟着跑了,嘿嘿!”
这一路上的确没看到我们这般年纪的,而且有些田地甚至连草都没长,我的问话是显得有些愚蠢了,我再尽量找些技术上的问题问道,“朝廷不是有些赈灾措施吗?难不成被贪官污吏给没了?”
“有贪官污吏就好了,嘿嘿!”看来我又问了个笨问题,老者还是事不关己地说道,“这地方贪官都不稀罕来,赈灾也只是一纸公文,嘿嘿,历年水灾旱灾能走的都走了,没人种的田免租也出不了粮食,嘿嘿嘿。”
民以食为天,这个问题的确是首要的,我想尽快到官署交接,此刻也有些明白为何被安排到此地来,不在其它问题上多做问询,和老者行礼道别,纵马就要继续向前行进,只是老者仍在笑我,搞得我有些不自信了。
“嘿嘿,如果有贪官污吏就好了。”疑惑地回头一看,老者还是对着原先我们的位置说着话,“把孩子卖给他们就不会死了,家里也就有饭吃了,嘿嘿嘿……”老者似乎在喃喃自语,但又感觉是对某个人诉说着过去,后面好像想起了家人,开始说起家乡话,不过随着我们渐行渐远,既听不懂也听不见了。
后来我们几番打听才知晓,当地的乡绅士族也都在连年的天灾之后陆续搬走。一个地方的经济大多是围绕乡绅士族建立起来的,虽然平民常常会被他们压榨,但间接也提供许多经济来源,像老者所说的“卖孩子”,既解决了孩子的温饱问题,长大后也能提供一定的经济来源。当然买卖人口是犯法的,实际上更像是雇佣关系,就像家中的仆从一样,但各个家庭的具体情况不同,家长大多不可能像嫁娶一般详细询问,自然显得和买卖无二。
我如今才想起来从未问过老者吃什么过活,家里有几口人环境如何,又该如何称呼,也一直骑在马上坐的太高看的太远。自诩公正和理想,从未真正了解过这天下最多的百姓心中的公正和理想是什么样的,不知天下,我又怎么知道这天下的公正和理想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