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一介胥吏,就为了一个本就该死之人,将朝廷法度玩弄于鼓掌之中。
陈骥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森森恶意。
“没错,这主簿的确心狠手辣。”
陈墨跟着附和了一句:
“义父和各位叔伯虽然谨守朝廷法度,从未隐匿过田产,多出来的地,税赋向来缴的很足。
但清丈田亩之人,可都是主簿派出来的,到时候,还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为人虽然固守规矩,但并不迂腐,对衙门里的这些伎俩,还是熟的。
眼瞅着大好的米虫日子被人搅合,陈骥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一连串骂人的话喷薄而出:
“这个煨脓烂板的老忘八,入娘贼,打脊的老杀才,老咬虫……”
这些骂人的话,都是他穿越而来之后才会的,有些是原主记忆里的,有些是新学的。
喷起人来,别有一番意味。
和后世的国骂相比,也不差分毫,还不用担心被和谐,爽!
陈墨也不劝慰,等他骂够了,这才继续往下说:
“良田宅邸,都是身外之物,哪怕就是三郎你的承缉郎被勾稽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怕就怕对方想要斩尽杀绝……”
啥意思?陈骥没太听懂。
都要给自己罗织罪名了,还不算斩尽杀绝么?
“……千亩的免税份额,义父只占了四百亩。”
见陈骥一脸迷茫,陈墨就知道他没明白自己话里话外的意思,只得继续往下解释:
“剩下六百亩,分给了其他叔伯,真要计较起来,他们占了免税的田亩,也有罪责,咱陈家庄上下,怕是要被对方一锅端。”
陈骥哑口无言,只觉得嗓子发紧,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好家伙,不但不给自己活路,就连陈家庄其余人等,也没好果子吃。
此时的他,脑海里纷纷扰扰的,总算想起些东西来。
陈墨说的不错,承缉郎及其搭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在逃钦犯多是穷凶极恶之人,没几个好相与的,有不少还拉帮结伙,对抗官府。
追捕逃犯的承缉郎,一个人浑身是铁也打不了几根钉,得有帮手才成。
这可是一起刀口舔血的营生,因此,承缉郎和搭档们的交情异常深厚,给搭档们的回报也一点都不吝啬。
不但一起共享悬赏,就是千亩田产的免税额度,也不独占,往往会分出大半给兄弟们。
对此,朝廷明面上不支持,但暗地里却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鼓励纵容。
承缉郎的另一个福利,荫庇八户人家免除徭役,就是方便以此招募搭档。
因此,承缉郎及其搭档们往往出则一起追捕钦犯,入则在一个村子里同耕同住,情义深厚。
华阴县主簿只要脑袋没被门夹过,就不会放过陈家庄其他人,而只对付陈家。
米虫不好当啊,陈骥暗自叹息。
这一回,不但事关他个人性命,也是整个陈家庄生死攸关的时刻。
“……他华阴县主簿要是只对付咱们陈家,就不怕若干年后的某个晚上,莫名其妙地丢了脑袋?”
那边厢,陈墨继续碎碎念:
“要知道,咱们那些叔伯虽然和义父前后脚地走了,但都留下了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