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班头有心了。”凌云稍作思考，吩咐道：“麻烦班头再去通知今夜守城的兵士，让他们加强防备！另外连夜组织一队哨骑，负责巡查碎叶城和玉门关之间的要道。玉门关上再有战事，第一时间来通知我！”
“是！”李班头放下茶杯便又大步离开了。
“近千名妖兵突然进犯？老夫已经十多年未曾听说过这种消息了。”傅主簿头发花白，一张圆脸略显富态。
“连卢指挥使都受伤了，看来这股妖兵绝不简单。”凌云慢慢踱着步说道。他略显瘦削的脸上有些疲态，眼袋很重，神情中露出忧虑和紧张。
“派哨兵巡查要道……难道城主大人怕妖兵攻破玉门关不成？”傅主簿猜出了城主的用意。
凌云点头道:“碎叶城地处北疆，紧邻妖域。玉门关一旦有失，碎叶城必受殃及。事关城中百姓，你我不得不小心谨慎啊！”
傅主簿轻笑着劝慰道:“城主大人未免太谨慎了。护国长城上有护国法阵震慑妖族，且有烈火军日夜守卫，近千年来还从未被攻破过。我看这次也不过是一些恶山山脉里的妖族势力作乱罢了，原因嘛，无非是猎妖人杀了哪个妖族首领的血亲，或者哪股妖族势力想借攻打护国长城来扬名立万……”他端起茶杯来呷了口水，眯着眼捋了捋山羊胡子道:“我在碎叶城活了多半辈子，对玉门关上的这种事见多了！”
听完了傅太簿一番话，凌云点点头道:“太簿言之有理。”但他依旧眉头微皱的踱着步，脸上忧虑丝毫未减，随后叹道:“我听卢指挥使说，护国法阵历经千年，到如今损毁已经颇为严重，威力也远不如昔。而且玉门关的烈火军守兵缺员严重，现有守兵还不到编制的一半！如此情况，我如何不担忧呢？”
“烈火军缺员竟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傅太簿吃了一惊。
“国库空虚，军饷都难以按时发放，更何况招募新军呢？”凌云神色疲惫的又坐回到了桌前。
傅主簿摇头叹息，又开口道:“我又想起两件事，一件是再过两个月，又到了向州里上缴税银的时候了。今年朝廷下派的税银比去年又涨了不少，可我们收上来的却还差着一大截呢！”
凌云的无奈的捏了捏眼角，没有说话。
傅主簿忍不住抱怨道:“税银年年增多，可军饷却连年减少，京里那些大官老爷们这是要把九龙帝国的根基都贪没了啊！”
凌云语气倦怠的问:“第二件呢？”
“第二件是城卫兵的事。我有一言，城主切莫介意。”傅主簿停顿一下，继续道:“刚刚说到烈火军缺员，可我们碎叶城的城卫兵预设编制为二百四十八人，但如今仅实有一百三十二人，且因为月禄微薄，所招募到的多是老弱之辈。这样的城卫兵可谓形同虚设，若真有妖族作乱，我们也毫无招架之力。纵然城主小心谨慎、思虑深远，又有何用呢？”
“唉……”凌云只能长叹一声，半天才开口道:“上交完朝廷摊派的税银，库里银子已经所剩无几。李班头和他手下那帮兄弟每月月俸还不够养家糊口，真是对不住他们啊。”
傅主簿苦笑道:“何止李班头啊，这城里上下所有当差的每天都是清汤寡水，就差吃糠咽菜了……”
凌云神情歉然道:“每年从碎叶城流向全国的妖材不计其数，碎叶城城主本应是个肥差，却被我当成了这个样子。我愧对大家啊……”
傅主簿安慰道:“凌城主为官清廉，乃是九龙帝国少有的好官，万万谈不上愧对二字。只是……”说到这他犹豫了下，随后继续道:“只是那些富商巨贾太奸滑了，他们为了偷税漏税、谎报账目，各种下三滥的伎俩和招数数不胜数。说句不敬的话，他们对帝国的税法精通程度远超城主！城主您凡事皆严格遵照律法，为人光明磊落，却正因如此才更不是他们的对手。想要治住这些奸商，必须比他们更奸诈才行！”
凌云点头道:“受教了。”说完举头望月，回忆道:“我本是一介酸儒，因略通兵法和阵法而受到了恩师苏学士的赏识，受举荐到了这碎叶城。刚开始我意气风发，还妄想做些政绩。可万万没想到为官之道竟比兵法阵法还要复杂，时至如今，我觉得自己连为官的门槛还没迈进！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万万不敢再来当这城主，这辈子还是老老实实埋头治学，读书写字好了。”
傅主簿叹息一声，沉默了。
凌云不愿再说为官之事，便问傅主簿道:“最近繁杂事务太多，我许久没见凌成了。他近来如何？”
说来好笑，自己儿子的情况，凌云反而要向傅主簿打探。这皆是因为自他夫人离世后，他对这儿子较为放纵且疏于管教，如今他与儿子关系变得很僵，一见面自己总忍不住斥责儿子的各种毛病，儿子凌成却屡教不改还常常出言顶撞。
傅主簿支吾半天才道:“我听李班头手下巡城的说，凌成今天……又去了合鸾楼。”
“合鸾楼？那个碎叶城最贵的妓院？”凌云有些难以置信。
“不错。”
凌云震惊了，瞪大眼问道:“他哪来的钱？”
“我听说……我听说凌成去合鸾楼不用给钱，事后所有花销都有猎妖商会的人负责销账。”傅主簿说着低下了头，不敢看城主脸上那想杀人般的表情。
凌云再难忍耐，举起身旁茶杯狠狠砸在了书桌之上。
“畜生！”凌云身子微微哆嗦，面色煞白。
“凌云年轻气盛，犯错在所难免。城主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啊！”傅主簿忙劝道。
凌云胸口剧烈起伏，半天后方才道:“天色已晚，就不久留主簿了。”
傅主簿知道凌成要倒霉了。他微微叹息，躬身而退。
玉门关外，夜风冷寂。
深夜。荒草，孤月，无人的野径。
一人一马在星空之下疾驰而过，火红披风被夜风扬起，在月光下猎猎作响。
缰绳急勒，马蹄声骤然而止。骏马两只前蹄腾空，一声响亮的马嘶划过无垠荒野。
“阳首妖圣！今日可是你派兵攻打玉门关！”洪道在马上怒喝道。
星光之下，一人背手立于荒野之中。夜风不停吹动他身上衣衫，弥漫一种沧桑悠远之意。他的脸庞略显狭长，五官透出文人般的清秀之气，但眼神中却又有一股浓烈的孤傲冷酷之色。
“是我。”
声音冷淡如夜风。
“你为何突然派兵进犯？马上就要实行计划了，你这岂不是打草惊蛇！”
“你在责问我？”阳首妖圣的微笑让人尾骨发凉。
洪道微微一愣，拱手道：“不敢。”继而翻身下马，又拱手道：“非是我有苛责之意，但今日打草惊蛇，卢谦定会加强防备！在下实在不知妖圣此举目的何在。”
“佯攻而已。”阳首妖圣并未多解释，反问洪道:“天诛大阵果然厉害，你真有把握将它关闭？”
“此事非同小可，我敢以性命担保，到时我必亲手将大阵关闭。”洪道沉声道。
“好。待你关闭大阵，我就可以通过玉门关，去碎叶城里大肆屠戮一番了。”阳首妖圣露出向往之色。
“到时妖圣还能掳走不少人族高手作灵材，吞噬消化他们的灵根后，妖圣的修为必定突飞猛进！也许下次见面时，在下该称您为妖君了。”洪道面带笑容奉承道。
“哈哈哈哈……”一人一妖仰天大笑。
阳首妖圣笑完，突然淡淡道:“有了我给你的九转妖丹，下次见面，洪千户也许能从紫薇武圣晋升为太阴武圣了。”
洪道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盯着阳首妖圣道:“我晋升紫薇武圣的事，你居然看出来了！”
“你故意收敛元气，也许能骗过其他人，但妖族的感知力比你想象的强得多，你骗不了我的。”阳首妖圣略带不屑道。
“既然如此，我便不再隐藏了。”洪道说完收起了敛气术，身上强大的元气气息瞬间弥漫开来，一颗紫色的元气星辰围绕着他的双肩位置缓缓回旋。
从炎阳武士晋升为紫薇武圣后，洪道在军营里一直不敢暴露自己强大的气息，怕引起别人的关注成为焦点。如今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将体内元气暴露出来，感受着体内澎湃强大的元气，他脸上露出了惊喜满足的笑容来。
“你如此年纪就能成为紫薇武圣，乃是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若一心效忠九龙帝国，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你为何还要背叛人族，和我们妖族一起谋杀同族？”阳首妖圣问。
洪道闻言沉默半晌，只说了四个字:“因为不公。”
“好！”阳首妖圣微笑道:“每个人族王朝的覆灭都有各种原因，严重的不公也是其中之一。从你身上我似乎看到了九龙帝国未来的命运。”
“妖圣经常研究人族历史？”洪道有些诧异。
“偶尔看看。”阳首妖圣觉得今天已经说了太多话，便转过身去，挥手道:“回去吧，只要你能关闭玉门关下的天诛大阵，我保证计划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