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安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悠。

不知不觉，他来到了孔瓦的郊外城区，比起圣塔城，这里的外城区显得更有秩序些。街上虽然随处可见各种堆成山的垃圾，但都是经过分类，等待回收的可回收物。

人们在家门口堆放这些物品，也是为了方便运输。

他停在街角看几个小孩玩玩具。

注意到他这个陌生人，孩子们向他招手，邀请他试试他们用塑料瓶自制的悠悠球似的东西。

这些孩子的手很巧，至少尤里安没法像他们那样让塑料悠悠球稳当地在塑料线上来回晃悠，他不久就告别他们，准备去旅馆了。

天逐渐黑了，尤里安也整理好思绪，回到旅馆房间，从行李箱的秘密夹层取出文件，翻到父母留下的那份“人物情报”。

他早已把这一整本记录都看过一遍，对上面的重要人物基本有印象，而卢卡斯告知他的信息，补足了推理中的最后一片拼图。

春秋事务，指代包括代号“春语”和“秋露”两名女性在内的组合。她们的真名不详，都是孔瓦人，经常以姐妹互称，其实并无血缘关系。春语是玩弄人际关系的好手，常年游走于各大势力，秋露则是不擅社交的情报贩子。

我们和春秋事务有多很多次密切交集，她们手中的资源难以想象，在许多时候可称之为“手眼通天”她们本性不坏，不过对于这种利益至上的人物，永远得保持警惕比起春语的狡诈，秋露更好结交毕竟你不是还想撮合她和洛卡吗是啊，可惜时机不巧

来自马卡洛夫的红色字迹留言：如今她们已经散伙，各自单飞了。当心春语，如果有机会，这女人会把你连卖四次，秋露和洛卡还有一层断断续续的关系在，风险相对较低

合上记录，尤里安起身站到窗前，长长地舒了口气。

接着，他嘴角扬起一抹细微的笑意。

凭借着脑中不断恢复的过往记忆，他早就对“小萌”的身份有所猜测了，经历过圣塔城的事情，他又不傻，怎么会一直让人牵着鼻子走。

就算现在已经过了半个月的回溯期限，他和旋涡公司的签约已经是注定事实，那又怎么样？

小萌在利用他，他也在利用小萌，他们打一开始就是一种合作关系。

说到底，那三个闯进洛卡家，杀死洛卡并拐走琳的绝不可能是普通人。

这群人来的时间简直是太巧了，刚好赶在e-12出事当晚，凶徒们前脚刚走，“菲尼克斯”后脚就来了。

尤里安怀疑，洛卡的实际死因是遭人出卖，或是被人惦记，又或者有人泄露了洛卡的藏身地点，导致仇家一齐上门。

洛卡的死肯定还暗藏着更深的因素，而光凭尤里安自己，是绝无可能找到当年事情的真相，更遑论揪出杀死洛卡的幕后真凶的。

而且，他还得找到琳。

就算不考虑童年玩伴的那层关系，格兰妮和尤里安对十五号设施的真相所知有限，他们都是十五号设施外区的孩子。

但琳不一样。

如果想要找到十五号设施被摧毁的原因，斯图卡尔和舒的死因，尤里安古怪的异能，那两个恐怖分子追逐的样本在当年参与者几乎死光的前提下，琳就是最重要的目击者。

世界太大了，尤里安需要旋涡公司的助力，他需要小萌手头的资源帮自己挖出真相。

以身入局又何妨，反正就算发生最糟糕的情况，他还能回溯回去。

其实尤里安一直想试试，如果他回溯到半个月前的极限时间，在此基础上休息几天，能否继续往前回溯？

他暂时不想放弃掉已经争取到的一切，再回到圣塔城和双天会斗智斗勇的日子，不过最终方案还是有必要存在的，这就是他的杀手锏。

不过，他的确没想到自己的手机居然有问题，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小萌派人对他的手机动了手脚。

难道她是担心冷锋公司通过格兰妮这层关系，把尤里安提前挖走吗？

不排除这种可能。

如果尤里安不是联系朋友无门，怎么会这么快来孔瓦？

难道说，她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了吗？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重新藏起资料，尤里安披上外套，大摇大摆离开旅店，在路边挥手叫车。

是时候前往漩涡赞助公司，会一会这位小姨了。

旋涡赞助公司的老总办公室装修相当豪华，座椅都是真皮，进门两侧还立着两尊绝美的金属女子等身塑像，和希普纳尔展出的那些有的一拼。

来之前，尤里安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然而原本准备好的那番措辞还是当场破碎。

不管是外观还是言行举止都只有十余岁，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抱着膝盖坐在真皮椅上，心不在焉地看着屏幕里一场氛围严肃的会议。

她穿着少女感十足的粉色短裙，脑袋上还戴着猫耳发卡，一头短发染成淡粉色，仿佛是从游戏里跳出的角色，与这个纷乱的世界格格不入。

小萌请尤里安坐下，悄悄夸了句他的穿着和个性十足的刺球吊坠，随即狡黠一笑，转过桌上的屏幕，调大一些音量招呼他一起来看。

“对‘启迪’药物的测试结果，我市可以确定，‘觉醒’现象和‘失控’现象，在本质上没有差别。通俗来讲，‘失控’是一种不成功的异能觉醒。

“每个有觉醒潜力，异能指数偏高的普通人，都是潜在的失控者。

“不仅如此，根据该发现，我市认定异能者也有可能发生失控。”

这番爆炸性言论一出，会场内鸦雀无声，只能隐约看到人们彼此悄悄讨论，身影摇晃。

台上的发言人换到下一张稿纸，接着往下讲。

“综上，圣塔城方面建议各大城市，重启遭到封存的‘剥茧’计划相关资料，继承并回收相关资源，继续当年该计划设立的十五个实验设施的后续研究。”

画面在发言人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冻结了，原来是小萌按停了视频，她转回屏幕，在对她来讲过高的椅子上摇摆着双腿。

“你要怎么谢谢我呢，大外甥？”她乖巧地歪着脑袋，“我帮你拦下来不少大麻烦。”

“‘剥茧’计划，是什么？”尤里安原本的计划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他的思绪完全跟不上事态发展。

“就是十五号设施建立的原因。‘最后一次冲突’结束后，勉强达成停火协议，暂停大规模冲突的城市们，贡献科研资源开启了这项计划。

“简单来讲，就是他们聚集了全人类最前沿的科学团队和一切可用资源，尝试破解超自然之谜，弄明白有关异能的一切。

“除开前五个在计划之初就因为各种原因遭到裁撤的设施，剩下的六到十五号设施就是‘剥茧’计划的主力了。”

小萌用双手支着下巴。

“你刚才看到的是直播哦，从现在开始，设施相关的人将名正言顺地脱去公民身份，变成香饽饽。不过早在圣塔城开这场机密会议之前，就有人盯上你了不是吗？毕竟‘启迪’这种药也不是圣塔城的原创。”

尤里安眉头紧锁。

双天会

原来那种药叫做“启迪”，他们当初就是冲着我和恒德他们来的吗？

一滴冷汗沿着脸颊滑下，他缓缓攥紧了拳头。人类对“失控”的认识更进了一步，可这对于从设施出来的人们并不是好消息。

他想起设施合照上那些还下落不明的人，以及生死未卜的琳。

“剩下的那两个人，有消息了吗？”

“只有一些模糊的线索。这次我找你来其实是有事相求，你还欠我两个人情，这次就能还上其中之一。”小萌竖起两根手指，缓缓收回一根，却卖起关子，“对了，你觉得我的发型怎么样？”

尤里安被她不断转变的话题和态度弄得有些迷糊，“挺可爱的？”

“那就好，我回头还要用这身造型参加演出呢，现在你看到的可是提前偷跑的内容哦！”小萌把话题扯得远远的，没有回去的意思。

谈话的间隙，尤里安不停分析着。

小萌对于十五号设施究竟知道多少？

尤里安觉得自己在一些方面的情报肯定比她多，但他不好判断该怎么从她这里套话，小萌总是能把话语的主导权抢回去。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发言的机会，他没再直接提正事，“小姨”

“嗯？”

“你真的只有”尤里安说到一半，只见一股阴霾在小萌的微笑中凝聚，他想起法洛提醒的“不要问女人年龄”，赶紧改口，“你看着好年轻啊！”

小萌脸上瞬间阴转晴，“多亏了基因病哦——不是那种基因病，是旧时代称呼的基因病，我的身体定格在十五岁了，永远都会是这幅样子。虽说器官衰竭的很快，但现在这已经不算是问题了，医疗技术这么发达，我能永葆青春。”

她毫无顾忌地把自己的秘密悉数告知，听起来十分骄傲。

“其实有很多人都很羡慕我呢！

“对了，我们刚才不是说人情的话题吗？大外甥，你的异能是什么呢？”

“我的异能？”尤里安自然把力场作为挡箭牌抛了出去，“力场，制造一个平面盾牌。”

“嗯还第二个人情也算简单——我想请你帮忙抓失控者。”小萌用甜甜的语气说着，粉色的短发在耳边一晃一晃，“一个尚未失控的失控者。”

“啊？”尤里安只觉得匪夷所思，“你是说，在失控中途阻止失控？”

“嗯哼～”

尤里安的确能想到符合条件的人——“铁爪”。

铁爪是强行用药催发异能的人造异能者，其异能相当不稳定，催动异能后必须用药，否则就会失控，可谓是行走的定时炸弹。

“‘启迪’的话，应该可以做到——”

“那种药催的没用，圣塔城已经做过很多测试了，他们的数据和已知的那些失控者不一样。”

小萌摇摇头。

“我没法给你相关情报之类的提示，但我要一个自然失控者，而且要在失控发生时中断过程。

“我会给你提供对应的麻醉设备——要抓活的。而且也不是我需要，你应该也能判断出来，那些吓疯了的城市权贵巴不得赶紧弄明白身边的异能者保镖们会不会变成失控炸弹，失控中断者会变得比原本珍贵千百倍。”

“这是不可能的事，小姨。”尤里安眉头微皱，这个人情果然没那么好还，“失控一百秒内就会结束，更何况你什么情报都不给我，根本无从查起。况且，为什么找我，让城市部队搜捕会更——”

“对一般人来讲是不可能，但对你嘛你不是已经做过两次了吗，圣塔城里的两位失控者，生前都和你有过不自然的轨迹接触。”小萌微笑着抛出一个重磅炸弹，“我想，你的第二种异能有办法做到。”

面对着目瞪口呆的尤里安，小萌有些无奈地放下托着下巴的手，语重心长道。

“大外甥，我不想把我们之间的关系搞得那么难看，可是你留下的痕迹太明显了，普通的异能者是很少有这么全方面的体能增幅的，再结合你的行程轨迹我只需要动点资源就能分析出来这个结果。

“我不来找你，其他人也会想办法利用你。

“你可以保有你的秘密，毕竟多重异能是很罕见的，我的确不清楚你是怎么做到精确寻找他们的

“如果你不想暴露你的秘密，小姨也不强求。

“哦，别担心，我已经帮你把圣塔城的异能档案改了，做得很干净。除非有人的反应比我还快，否则不会有其他人发现。”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小萌轻声道了个歉，拿起听筒，向对面应了几声，放下电话。

“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个会要开。我们之后可以继续商量，人情有的是办法还，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的，毕竟你是我外甥嘛。

“拜托，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小姨的心都快碎了。我和你父母可是好朋友，我欠他们很多。如果我和你是敌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么多呢，亲爱的尤里安？

“回去好好休息吧，好好想想，孔瓦的风景还是不错的，可以玩几天再来找我，报公司的名字还有打折。”

回到旅馆，尤里安匆忙掏出日记本检查起来。

离开圣塔城后他回溯的时间尺度太大，需要通过日记内容来判断自己做了什么，又没做什么。

看着本子上自己整理的圣塔城事件的始末，他惊觉小萌说得没错，觉醒异能之后他满心都是惊喜，赶着去登记了信息，根本没考虑自己的增强水平在不在平均线上。

恒德和杰里曼的事情，也的确充满破绽，短短半天里，他先是出现在杰里曼坠楼的地方，再是卷进恒德失控的事情里。

对于这些玩弄情报的人精，简直是把“我有秘密我有问题”写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