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师傅的情绪又激动起来，张长生赶紧说道：“师傅，要不您躺下休息会吧。”

刘瘸子摇头道：“没事，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一直憋在心里，今天说出来，心里就舒服多了。”他叹了口气，又接着给张长生讲。

离开龙虎山之后，六人一路北上来到关外。这一路上，看到了无数躲避战乱而背井离乡的人，而且还听说了许多敌军的暴行，把脾气最大的陈极泰气得牙龈都咬出血来。

他们先是到了奉天，在城外小路上布下阵法，消灭了几支小股的敌军。很快这些敌军的失踪就被城中的敌人发现，随后在奉天城周围开始大规模搜索。他们藏得很好，没有被敌人发现。

躲过了敌人的搜索之后，他们离开奉天，继续往北方走，在hlj又呆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这段时间里他们帮助地方武装给敌人以巨大的打击。比如，在小鬼子扫档的路上设伏，布下迷魂阵，让敌人失去方向，而后不费吹灰之力将小鬼子全部杀死，缴获了不少武器弹药。或者，帮助我方的地方武装偷取枪支弹药，拿不走的就直接炸毁，让敌人损失惨重。

他们这种行动一直持续了一年左右，后来敌军方面从蛛丝马迹中捕捉到了道门高手存在的踪迹，便从日本方面派了很多法师过来，配合部队想要把他们抓住。

经过这两年的时间，田兴祖和刘凤义这六人的作战不仅仅得到我方的武装力量极大肯定，消息还传到了道门之中，不论是正一教下的茅山等派，还是全真教下的华山等派，都对他们给予了相当的肯定，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们就是曾经轰动道门的龙虎六“贼。不过，从这以后在道门派系之中，也有很多热血爱国的弟子开始下山抗敌，用道术同侵略者展开殊死搏斗，给敌人以沉重打击。

在1941年初，田兴祖和师兄弟六人在吉林和辽宁相接的地区停留下来，开始配合地方武装力量同敌人作战，短时间内还是取得了不错的战果。不久，山西境内局势紧张，那边就派人来请他们前去协助作战，他们借走了老二马未元和老四赵保禄。同年冬季，在松花江畔的一场战斗中，老三马未元和老五孙启龙在战斗中被迫击炮炸中，壮烈牺牲。

田兴祖和刘凤义伤心欲绝。

刘瘸子放下酒杯，靠在墙上，眼睛通红，隐隐有泪光，过了一会他继续讲道：“我和大师兄甚至没有找到他们俩的尸体，后来是大师兄劝我，既然选择了下山抗敌，就必须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老三和老五死的壮烈，而我们能做的就是继续战斗，保家卫国。之后的一年里，我们俩像疯了一样到处寻找机会，只要能够消灭敌人，就算是一些折寿的法子我们也用，那段时间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光鬼子兵，给老三和老五报仇。”

张长生问道：“我记得您说过，后来大师伯也中枪牺牲了。”

刘瘸子道：“是的，那是1943年，县城里敌军宪兵大队的大队长石田一郎过生日，在双福楼摆酒，整个县城基本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去了。石田一郎性格阴狠狡猾，每一次到各个村里去他都会将反抗的百姓杀死，手段十分残忍。我和师兄几次寻找机会都没能得手，那次在双福楼师兄以折寿为代价布下乾坤阴阳倒转局，将整个双福楼从吉位改成凶位。但是，就在阵法要成的时候，郭云生出来撒尿，哎，他一泡尿正好尿在了法阵的巽位，破了阵法，结果师兄遭到反噬吐了血，郭云生发现了我们，在追我们的时候，我腿上中了一枪，师兄护着我从县城东边的黄岗子逃走，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我才发现师兄后背中了三枪，伤了脏腑，他一直忍着没吭声，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如果不是他，那三颗子弹应该打在我身上的。”

刘瘸子擦了擦眼睛，说道：“师兄死后，我带着他的骨灰来到杨村，在这住了下来，把他埋在村子西边，赶明儿我死了，你就把我埋在师兄边上。”

张长生红着眼睛，说道：“师傅，你不会死的。”

刘瘸子看着徒弟，忽然笑道：“傻孩子，说什么胡话，人哪有不死的。杀了那么多小鬼子，用了那么多折寿的阵法，还能活这么大年纪，已经是老天爷开眼了。”说着话，刘瘸子逐渐闭上眼睛。

张长生看着师傅，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师傅，师傅。”

刘瘸子没有说话，反而响起呼噜声。

这一下，可把张长生听得一愣，等到第二声呼噜声响起来他才确定师傅只是喝醉酒睡着了。

“哈，哈哈，哈哈哈。”张长生摸着师傅的脉搏傻乐呵起来。

之后的半年时间里，刘瘸子几乎都在屋子里写东西，偶尔出来透透气，或者到张长生家喝杯酒。所有来找刘瘸子算命或者红白事的也都让张长生接手，渐渐的，张长生的名气越来越大。但是张长生知道，师傅这已经是在托付后事了。

1981年春天，春寒料峭。张长生攥着刘瘸子的手，眼睛红着，尽量忍住泪水，不停的点头。

刘瘸子躺在炕上，脸色金黄，气若游丝，正在交代后事。“我…要…走了，莫…伤心。有朝…一日，把我们…葬回龙…虎山，把我们…名字…写上碟…谱。”

说完了最后一个字，刘瘸子闭上眼睛，渐渐停止了呼吸。

“师傅！师傅！”张长生再也忍不住泪水，他握着刘瘸子的手，一声声呼唤着师傅。

张长生的媳妇小娟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儿子张寻和妹妹小宝也哭着，嘴里喊着爷爷。

院子里站满了人，有年轻的，有年老的，皆面容悲戚。谁也忘不了前几年尸瓮和邪尸的事情，刘瘸子用他的道心感动着村里人。

村长杨凤林红着眼睛，拍了拍张长生的肩膀，“长生啊，人死不能复生，先入殓，挑个好时辰下葬吧。”

“师傅的遗愿是火化，将来有机会还要葬回龙虎山。”张长生抹了抹眼睛，开始给师傅穿敛服，穿好了以后又把师傅抱起来放进棺材里，赶着马车去往县城的医院火化。

熊熊大火把刘瘸子干瘦的身体烧成了一堆灰，张长生抱着骨灰坛默默流泪，一语不发。回到杨村后，他择了个好时辰，把师傅埋在了大师伯田兴祖的边上。

烧纸钱，磕头，敬酒，回家。之后的几天里，张长生神情恍惚，常常在夜里忽然醒来，仿佛师傅就坐在炕上，端着酒杯在等他倒酒。

刘瘸子留给张长生的遗物有，一间老房子，三亩薄田，一本他写了半年多的道术笔记，两块巴掌大小的木头牌子，还有存下来的几百块钱。

笔记中记载了刘瘸子平生所学，还有一些仅仅停留在猜想阶段还没有实际验证的道术。

张长生拿起那两块木头牌子看了看，就发现这块被摩挲得快要包浆的牌子上刻着几个字，右侧刻着龙虎，左侧是人名：田兴祖。张长生拿过另一块看，果然如同自己所想，这一块的人名刻的是刘凤义，右侧还是龙虎二字。

这是两块能够证明身份的信物，张长生赶紧锁进了柜子里，千万不能弄丢了，将来送师傅和师伯的骨灰回龙虎山有大用。

刘瘸子留下的那本笔记，张长生给补了封皮，书名《凤义道术全录》。之后的两年时间里，张长生一直在研究这本笔记，他的想法是既然师傅羽化而去，以后自己所面对的一切都不再有人指点，所以必须要把师傅的道法学会，吃透，就算去龙虎山也不能被人看扁，不能丢师傅的脸。

暑往寒来，两年时间匆匆而过，张长生虽然没有把《凤义道术全录》吃透，可里边的道法也学得差不多了，甚至一些刘瘸子还没有来得及验证的猜想，他也在摸索。他估摸着自己是时候该去龙虎山了，总不能让坟里的师傅和师伯等太久。

先把家里的事情交代完毕，买了去江西的火车票，张长生踏上了去往江西的火车。这还是张长生第一次出远门，因为只是拜访龙虎山，并没有别的事情，张长生便什么都没有带，只当是到龙虎山旅游了。火车咣当咣当一路，开始的时候张长生还兴致勃勃，后面看够了沿途的风景，就蒙头大睡。

下了火车，张长生在报亭买了地图，确定了路线，前往上清镇。上清镇是中国道教二十九个福地之一，位于jx省yt市贵溪市西南部，在当时还叫做上清公社，直到1984年才改名上清镇。

到达上清公社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张长生在招待所住下，找招待所的老板问了上龙虎山的路。那老板看着张长生，问道：“先生，听你的口音是关外人？”

张长生点点头，问道：“是啊，我是吉林人，怎么了？”

老板道：“没事，就是问问。关外人来龙虎山的还真不多。”

张长生问道：“是吗？那哪里的人多一些？”

老板道：“当然是本地人了，都是来上香祈福的。”

张长生又问道：“那外地人哪里的多些？”

老板道：“周围几个省的都有，咱们龙虎山可是灵验得很上香祈福的人很多的，哎，昨天刚走一个香港的大老板，不过和你一样不是来上香的。”

“哦？”张长生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来上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