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普听到背后动静,连忙掉头亲自观察敌情,不可置信地凝视了几秒,随后终于厉声大喝:“回头结阵!死守挡住赵云冲阵!放箭!弓弩手架弩放箭!”
可惜,赵云悄咪咪开始冲锋的时候,双方原本还距离六七百步之远,吴军基层军官注意到异常并且上报时,这个距离缩短到了四五百步。程普再评估敌情下达军令,已经只剩下两三百步了。
一个两万三千人的大圆阵,还是疏松的散阵,要调整方向整个掉头、再把弓弩全部架好长枪改成肩并肩的密集阵,需要多少时间?
吴军只来得及稀稀疏疏射出一轮箭矢,还没什么准头可言,赵云已经从长枪兵的疏松甬道之间,冲向了吴军大阵。
赵云心中很清楚:在敌人远程火力来不及组织的时候,冲在越前面、跟敌军士兵绞肉厮杀拼作一团,反而是最安全的,因为敌军害怕误伤,不可能对着自己人密集的位置胡乱放箭攒射。
如果赵云留在后面指挥自己的八百骑将士冲锋,那他反而会在短短几分钟后、随着吴军变阵完成,就成为吴军大部分弓弩攒射的目标。
赵云根本不怕近战,怕的是冷箭如雨而下。
于是乎,看似英勇地身先士卒,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决策。
不过,即使敌军大多数还没来得及整体变阵,至少赵云面前的零散三五个吴军长枪兵还是来得及调转枪头暂时把武器对准赵云的。如果被这些小喽啰以静制动扎中,还是有可能阴沟里翻船。
这时候,赵云十几年的骑兵冲阵丰富经验就显露出来了。只见他在接敌前的最后几十步,微微从马镫上站起身,身体前倾,抄起弓箭搭在马脖子的位置,对正前方瞄都不瞄连出数箭,把正对他的一线长枪兵射翻在地。
这一招,叫做“分鬃式”骑射,也就是把弓箭正搭在战马后颈鬃毛的位置,如果风吹马鬃不会拂过弓弦,就证明弓引得很稳。这是最符合正面冲刺的骑射,没有左右方向的后坐力需要抵消,所以哪怕不瞄都能很准。
赵云这样的名将使出分鬃式时,甚至可以做到人站在马镫上屈膝程度随着马匹的上下颠簸而调节、上半身离地的高度始终不变,把马匹的起伏彻底抵消掉,简直比鸟类的头部或者装了斯坦迪康机械防抖的摄像机还稳。
一小撮最为严阵以待的吴军长枪兵应弦而倒,旁边左右的根本还没意识到需要补位。
赵云身后那些跟随的骑兵,并没有赵云的武艺射术,不过将领作为楔形阵的锥头先扎了进去,提供了突破点,后面的只要跟紧了就行。
赵云麾下的八百养精蓄锐钢甲骑兵,见主帅身为后将军,都如此奋不顾身,自然也是士气爆棚,齐声怒吼狂杀。
“常山赵子龙在此!贼将受死!”赵云镔铁长枪翻飞,若舞梨花,如飘瑞雪,枪下竟无一合之敌,连刺敌军无数。
一些吴军军官挥舞着环首刀甚至斩马剑,想过来带队堵漏,都被赵云直接顺势捅死。钢甲铁骑从长坂高坡加速冲下来累积的惯性,根本不是人力可以阻挡的。
“噗嗤!”一名吴军司马捂着咽喉,半边脑袋挂在肩膀上,脖子摇摇欲坠。
脸上的表情显示此人很想恐惧大喊,但每一次大脑神经发出的呐喊信号,都只是转换为了已经露天了的颈动脉朝天喷血的节拍。
“呜呃——”一左一右两名吴军曲军侯,几乎是同时夹攻来到赵云面前,却被赵云一招双杀,长枪枪尖划过一个诡异而干净的弧线,分别割烂了左边那名曲军侯的右肺和右边那位曲军侯的左肺。
动脉血灌入肺泡,每发出一声惨叫嘶喘,都有类似“咕噜噜”淹死的杂音,这是真正的人还未死透、却淹死在自己的鲜血里。
一番惨烈的狂冲猛杀之下,汉军钢甲铁骑几乎瞬间就做到了人人手头都沾染了鲜血人命,吴军直接被杀者过千。
赵云自己轻易就斩杀了吴军军官二十余人,士卒过百。吴军的惶恐和混乱愈演愈烈,两万多人的大阵居然没有勇气全部回头死撑。
程普眼看事不可为,他命令中军的刀盾手上前、替换因为混乱而暂时施展不开的长枪兵,想靠站定了近战蚕食赵云不多的人马。
同时,他也恳求凌操带着军中仅有的三百骑逆袭而上、拖住赵云为主力变阵争取时间。同时。
凌操也算是勇武之人,武艺不管怎么样,至少胆色是不错的。即使见了赵云的凶悍,他依然存了“一战成名天下知”的侥幸,愿意以命相赌。
毕竟,只要杀了赵云,立刻就能出人头地!至少直接官拜中郎将或者杂号将军!赵云已经杀了百人,如果他的体力有强弩之末,那也不会有更末的机会了!
“赵云休要猖狂!余杭凌操在此!”凌操挥舞着一柄长刃的斩马剑,带着骑兵策马逆袭而来。
凌操跟孙坚孙策一家也算是老乡了,一个是富春县的,一个是余杭县的,搁后世都只是杭州市下面的区,所以凌操一贯挺受爱重用老乡的孙家父子信任。
当时,赵云正面正在砍杀吕蒙带来增援的刀盾兵部队。吕蒙一听前来增援的凌操自报家门,直觉就告诉他事情恐怕要糟。
果不其然,因为很君子地报了姓名,凌操被赵云提前注意到了。
两马相交只一合,凌操就格挡失利,被赵云借着上坡俯冲之利,直接崩开了兵器。饶是凌操勉强架开了一定的角度、同时身体也全力往另一侧闪避躲开要害,还是被赵云一枪扎在腋窝上,血如泉涌。
重伤之下,原本还有希望打个十合八合的凌操,瞬间连三五招都接不住了。几秒之内,就被赵云暴雨梨花一般的攻击扎了数个窟窿,毙命当场。
吕蒙本着战友援护之谊,在凌操出击时,已经拼命策马过去接应围攻了,但吕蒙赶到时凌操已经中了第一枪,所以围攻等于是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凌操死后,吕蒙又勉强挡了七八枪,也惊险地被枪尖扫到掀飞了大片的铁甲,身上也是瞬间被剜下来杯盏大的一块肉来,鲜血淋漓。好在吕蒙有急智,受伤时顺势使诈惨叫一声,假装摇摇欲坠,镫里藏身往旁边一撤,落荒而逃。
他比凌操聪明得多,因为从头到尾没有报名字,他也不是高级将领,盔甲看起来也不豪华,赵云忙着往复冲杀,就没工夫专门盯着吕蒙追,让他得以轻伤逃得一条性命。
要是吕蒙也穿程普或者只是凌操的盔甲,看上去稍微更像一点高级将领,今天怕是都得交代在这儿。
而随着凌操被杀、吕蒙诈装重伤逃远避战,程普的中军毫无疑问地彻底崩溃了。
一来,吴军在试图变阵的过程中,伤亡已经达到了两千人,对于一支汉末的军队,伤亡半成多,士气就会动摇,伤亡一成多,崩溃逃跑也有可能。
二来,赵云这一番绞杀的同时,后面荆门谷口方向空马拖着树枝扬尘虚张声势的动静,也越来越明显。
汉军骑兵纷纷大吼:“李司空援军突骑五千已到!吴狗又中计啦!”
吴军士气本来就在惶恐怀疑的临界点不远,被这么一喊顿时相信了。
“难怪赵云八百骑就敢冲我军!原来不是八百骑而是五千八百骑!”
“中计了!他一开始只拿出三千骑是为了示弱勾引我们的!”
“三千骑都打得我们那么惨了,八千骑还打个屁啊,全部被杀都不够啊!”
诸如此类的想法,在吴军官兵的脑子里胡乱脑补。
偏偏这时候,一开始假装迂回绕远、不想跟程普交战的魏延,趁着程普变阵,也重新杀回进场。刚才魏延的部队因为处在下坡,不好逆行冲回上坡,那样马力不济速度也慢,所以就选择了从东到西横截战场。
被魏延再横截杀断后,吴军终于彻底全军崩溃了。无数士兵丢盔弃甲、曳兵抛戈、自相践踏。
甚至跑着跑着因为长坂坡的坡度,脚下一滑直接滚了下去,几个人互相碰撞摔绊,滚做一个肉球,碾压得九死一生。简直如同后世塔防僵尸手游的广告画面。
赵云冷峻地背刺冲杀,手底丝毫不停,除非是敌军成批地跪地投降,赵云的人也没时间去受降,只有主动放下兵器往左右两侧逃开的才有可能活路。
赵云径奔程普旗阵而去,东吴兵如波开浪裂、滚汤沃雪,面前无一合之敌。赵云如入无人之境地冲到程普面前,一枪夭矫如龙,贯射而至。
一臂已经残废的程普只有单手持佩剑格挡,自然是直接被一枪荡开,随后又刺,扎入肋下,挑下马来。大喝一声:“绑了!”
左右亲卫从骑一拥而上,绑了程普。
最后一瞬间,赵云的自尊和武德还是让他稍稍收了点手,确保只要击伤擒拿程普、让敌军失去主帅就行了。刺杀一个残废之人,终究是有点胜之不武的。
只要把程普抓回来关进牢里,让他以后不能再为孙策带兵,也就没有危害性了。何况程普韩当他们几个当年也跟着讨董跟吕布胡轸厮杀过,看在讨伐过国贼的份上,留一条命苟延残喘吧。
刘备军一贯的政策是,内战最好别处决外战功臣,除非是那些人死硬到底、不杀他他还要继续来劲跟你为敌,那就果断杀了。讨伐朝敌和异族,就属于外战的功劳。
这不是为了眼下的利益,而是为了将来新建的大汉朝更加长治久安,鼓励天下志士为驱逐胡虏的民族注意卖力。这样才能警戒再有内战发生时,大家也别为了拉外援而当汉奸。
程普被擒后,吴军彻底失去了指挥。汉军三千铁骑成功穿插包围、把敌军搅烂一团,被魏延和赵云分割包围的那部分敌军,直接成建制放下武器投降。
剩下的人也完全失去了阵型,被赵云把骑兵拧成一股衔尾追杀,一直追到当阳城北门。
围困城池的徐盛早就发现主力溃败了,立刻弃了营地带着残部就跑。
饶是如此,当阳城三门外的堵门部队,也只跑了两门,还有一门被看到赵云来援的黄忠带人从城内杀出,气势如虹端了。
赵云与黄忠会师之后,魏延、张著、张松等都围了上来,计点今日战果。
张松是文官,口才好,变着法儿地拍赵云马屁:“后将军神勇古今罕有,竟以三千铁骑硬撼三万之敌,且全胜之,擒程普、斩凌操,杀敌军校五十余员呐,有破釜沉舟之势矣。”
赵云摸了摸近年才蓄起来的胡子:“诶,没什么,运气好。长坂坡这地方,从北到南,坡度刚刚好,铁骑顺势往下冲,又不累,也不会越冲越快马蹄前失,简直就是为铁骑天造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