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不想死!!”
“兄弟跑吧!”
“这么多铁甲,马上都有铁!他们是人是鬼!”
随着血肉模糊的碾压持续蔓延,很多原本排在第一排的东吴军长枪兵,甚至惊恐尖叫地丢下手里的长枪和盾牌,直接抱头鼠窜往前狂奔,让出自己原本占据的阵地,把自己右手边并排的战友卖了。
汉军铁骑如同一把把尖锥,屠戮推进,疯狂撕扯。
这也实在不能怪吴兵胆寒,毕竟在高速下坡上看到失控的大货车,换谁谁都跑。
几个督战军官一看形势不对疯狂拔出环首刀乱斩逃兵,结果也被魏延一刀带走。那些军官不过都是曲军侯、屯长一级,按说其中几个武艺相对高强些的,挡住魏延两三刀还是有可能的。
但魏延这样的居高临下碾压冲锋,手中大刀已然势大力沉到无法招架的程度,那些吴军军官都是明明招式正确,手中环首刀却依然崩断,随后身体的某些部分就整卸落,衣甲平过,血如泉涌,脏腑乱喷。
魏延只觉得自己已经砍死挑飞撞翻数十人之多,双臂酸麻马力也渐渐不支。
看到敌军变阵围堵即将完成,加上程普已经把吴军中仅有的几百名作为斥候的骑兵也派了过来、领兵大将乃是凌操,要迟滞拖住魏延。
魏延终于把马头往左(东一拨,见好就收重新拉开距离。
吴军后军没有远程兵种,根本无法追击。而凌操的轻骑虽然可以追上体力渐渐不支的魏延铁骑,但只要没有步兵主力的助战,凌操单独上去简直就是白给,所以也只好停住。
短暂而又血腥的一波冲杀,连掷、射带捅、撞,足足带走了程普军七八百条人命,还有数百人重伤。死亡的居然比负伤的还多——主要是下坡被车撞本来就生还率很低,做过实验的都知道。
魏延一方的伤亡不过几十人,而且主要是撞人太多后摔下马来的,类似于失控货车撞死几十人后自己翻车了。
与此同时,在敌阵西侧迂回的张著,却是没有抓到太好的机会,只是虚张声势威慑了一下、分散敌人注意力。但这也不能怪张著,实在是战场的西侧不如东侧开阔、容易发挥。
长坂坡战场的西北是荆山山区,东南是江汉平原。所以谷口西侧地形稍微狭窄一些,能迂回的空间小。
程普遭此一阵失利,折损千余兵马,更关键的是全军士气又受到了重挫。
他一万五千人的中军都被敌人五百人冲,还冲成功了,杀伤上千最后全身而退,谁受过敌人这样的侮辱啊!
程普急吼吼重新整顿好阵型,意识到不让吕蒙和宋谦回防是错误的,中军同样需要远近兵种配合,不能光指望长枪兵被动防守。
“传令让吕蒙和宋谦撤回来!补强中军两翼、改鹤翼为圆阵。注意让吕蒙把弓弩手通过甬道退到后排,前三排还是长枪间杂为主。”
随着程普的知错就改,吴军很快完成了变阵,也渐渐消弭了刚才初阵失利的阴影。
不过,对面的赵云军,看到程普终于龟缩到了防御最强、机动最烂的圆阵后,也做出了反应。
赵云又派了一千余骑,让夏侯兰督领着,绕过去增援魏延,并且做出彻底不跟程普交战、只求杀到当阳城下、冲进城跟黄忠会合的样子。
程普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看赵云给左翼的魏延增兵,还以为赵云想如法炮制再来一次侧袭。这次他已经长强硬弩远近搭配,就等魏延来送死了,可魏延迟迟没上。
当魏延越走越远,都离开好几里地了,程普才反应过来:“天杀的赵云!他居然是假装要跟我打、实际上想绕过我跑、接应黄忠?狗贼,你对得起你威震华夏六七年的名声么!”
程普这是万万没想到啊,赵云偌大的名声,居然还可以这么拿得起放得下、可以不要脸。
要是换关羽,同样的威震华夏,你让关羽怯战而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关羽的带兵之能虽然强于赵云,但傲气的偶像包袱太重了。
“快追!变阵追上魏延!”程普连忙想下令。
已经回到中军的吕蒙直觉觉得有点不对劲,苦劝程普:“程老将军,我们是圆阵,不利速行,一旦跑起来,阵型极为散乱,长枪兵也无法时刻保持密集枪头朝外戒备了。”
程普用仅剩没残废的那条胳膊一拍大腿:“赵云军都快跑光了,还那么怕阵型散乱有什么用?”
吕蒙:“若是魏延返身杀回,我们怕是来不及恢复圆阵啊,人多变阵就慢,这是我们的劣势。”
对于这个意见,程普也不是没有犹豫,但他又略一观察战场,便成竹在胸地否决了吕蒙的顾虑、坚持自己一开始的意见:
“子明,你所说也略微有些道理,不过不可为了一丁点小风险就因小失大!现在的情况跟刚才不一样了。魏延身边又增援了一千余骑,至少有一千五六百人了。
但魏延的位置呢?他已经迂回绕后到我军侧背,冲向当阳城。也就是说,现在他们是在我们的东南面,长坂西北高而东南低,他已经冲到了我军的更低处,现在轮到我们凭高视下。
刚才他冲杀效果那么凶狠,我也回过味儿来了,并非铁骑兵都有如此恐怖的威能,是他占了下坡冲锋的优势!铁骑原本极为沉重,平地上都是没法冲那么快的。现在他指望趁我们阵型乱了,返身上坡冲我们,那就来送死好了!
而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任由魏延绕后,一刻钟后,他杀到当阳城下,跟黄忠会合还是小事,无非是导致我军围攻失败、不赚不赔。若是他跟黄忠里应外合,把我军留在当阳城外围困的徐盛部歼灭,损失可就更大了。”
吕蒙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确实战场指挥经验还远远不足,跟程老将军一比,居然不懂如何观察战场地利的瞬息万变。
高低之势扭转,可以放心追击,不用怕变阵时敌人杀个回马枪。沉重的铁骑兵上坡太慢了,都不用打就气喘吁吁。
“左军向左、右军向右、变成散阵追击!”
在程普的当机立断之下,吴军除了最北面几排依然在戒备着赵云旗阵边最后那几百个人,其他都前军变后军、后军变前军,转身散开,以散阵行军追赶魏延和张著。
部队行军速度要加快,稍稍散开队形是肯定要的,否则都跟长枪兵防骑兵的密集阵那样,肩并肩握着枪,稍微走两步就绊倒了,还会有恐怖的自相践踏。
……
站在长坂坡北、靠近荆门谷口方向的赵云,看到程普的主力终于误以为自己准备全军绕到当阳、从而变阵追击迂回的魏延,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
自己的威名太强了,主要是对于那些当年跟着孙坚一起打过吕布胡轸的吴军将领来说,太强了,有额外的加成。
这一切,导致赵云想引诱敌人露出破绽,难度比正常交战还要高,因为敌人怕他就会额外戒备他,不敢疏忽大意。
此战开始后,赵云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没有提前想到,倒不是赵云不知兵,而是他觉得自己已经看起来够弱了,三千人打两三万,哪怕是铁骑,程普有什么好怕的呢?
而他随机应变想到的解决办法,也就是进一步降低自己中军主力表面的威胁程度。
让自己看起来越来越弱,越来越人畜无害,直到敌人认为主要威胁来源于魏延那一支偏师,对正面彻底失去戒备。
这一刻终于到了。
“全军准备,随我突击,直插程普本阵。”赵云紧了紧明晃晃锻钢头盔的系带,把镔铁长枪一招,吩咐全军出击。
旁边的亲卫军官简直都不敢相信:“将军!您忘了,刚刚给魏延派了一千二百骑援军,我们的计划是跟着魏延一起绕过敌军去当阳啊!”
赵云冷峻一笑:“连你们都这么觉得了,难怪程普也这么觉得,他误判得不冤。”
亲卫军官:“可我们代价也太大了,那么多弟兄跟着魏延做局绕远了,还处于下坡。咱这儿据上坡之利的只剩八百骑了!将军您不会是忘了这数吧?”
赵云身边的军官当然不敢质疑赵云的命令,他们只是怕赵云记错了敌我数字,所以把数据重新给领导汇报一下。
赵云:“够了,我又不是指望这些人全歼三万敌军,只要把他们打崩溃,往南疯狂逃散。一旦阵型散乱,魏延就能横向侧击截断敌阵。
而且敌人只要往南跑四五里,魏延也能重新占据上坡俯冲之利,这种沿着长坂往下坡逃的战局,一方只要崩溃了,是收不住脚的。到后来自己都会自相践踏。”
赵云停顿了一下,见旁边的军官已经不敢质疑,他才最后主动补充了一句:
“你们也别担心我军人少、威势不足以吓退敌人。咱来的时候不是一人双马么,后续留了点弟兄让他们殿后看管替换的马匹。
立刻让他们随便在多出来的替换马尾上绑点树枝之类,拖曳着从荆门谷口跑出来,就假装我军其实远不止三千骑兵,后续还有援军。装作我是为了诱骗程普轻视,才故意装作身边亲卫不足。”
身边的军官们眼神都是一亮,对赵云的崇拜之状愈盛,连忙信心爆棚地立刻去准备。反正荆门谷口距离这片主战场也就几里地,伪造后续有援军的声势还是很快的。
短短四分之一炷香时间之后,随着程普军大阵往南跑了两三里地、魏延也越绕越远,赵云的八百骑做好演戏的全部准备工作,终于如猛虎下山,凭高视下地冲下了长坂。
与此同时,后面荆门山谷中,远远地也有雷鸣马蹄声和嘈杂呐喊传出,虽然暂时还传不到正面战场,可用不了多久,就会显得汉军后面还有大批援军到来。
赵云做得很阴险,让远处的“援军”故意闹出动静和征尘,但他亲率的那八百骑,却丝毫没有故意张扬,简直是一只尽量用利爪肉垫悄咪咪走路的下山猛虎,背刺都背刺得无声无息。
似乎正印证了那一条道理:永远不要把后背露给猫科动物。
程普军中的普通士兵和基层军官,当然有第一时间看到赵云接近的,可因为声音太轻,也不敢置信赵云会真冲上来,他们能做的只是示警、逐级上报。尽管这个速度已经很快了,可等把注意力集中在南边魏延身上的程普回过神来,还是多耽误了几十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