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丹水以北的秦岭山区中。
桥蕤一行只带了几百亲卫和家眷、三四天的随身口粮和一些金银细软,别的什么都没带,试图轻装往北翻越逃生。
农历四月中旬的秦岭山区,已经不太寒冷,但晚上过夜依然要挨冻。翻山不能带帐篷,甚至连铺盖都扛不动,桥蕤就把军中剩下的缎匹锦绣都发给士兵,一人两匹既可以当财物,又可以暂时裹着晚上保暖,士卒苦不堪言,全靠赏赐撑着。
秦岭在武关这一段,丹水北岸的那支余脉,又叫伏牛山——正是构成雒阳南部伊阙关、太谷关等防区的那个伏牛山。所以只要翻过去就有希望。
司隶的弘农郡与荆州的南阳郡、上庸郡之间的边界,本来就是以武关道的丹水河谷为界的。能够成为两个州的自然边界的地区,地形自然是崎岖险峻,复杂异常。
桥蕤选择往北爬山逃生,固然有进入段煨防区的风险,但他知道段煨一个月前已经投降了刘备,被封为银川郡太守。段煨如今应该还在交接领地、动员部队搬家回西北。
这种时候,刘备和段煨对弘农郡最南边的秦岭-伏牛山余脉山区的监视,肯定是空前薄弱,所以渗透通过的成功率应该还行。
桥蕤毕竟当了两年的伪京兆尹,掌管京兆东南五个县,对周边地理也算熟悉了。他知道从他选的那个位置往北翻越近百里的伏牛山区后,可以抵达洛水岸边——就是流往京城雒阳的那条洛水。到了那儿之后,顺着河谷走就轻松多了。
可惜,桥蕤身边的士兵们可以翻山吃苦,文职幕僚和家眷就不行了。
他那个虚弱的文职从事步矫之前就染了肺痨,历史上这一年就死了。这一世从蓝田撤军的时候,一路舟车劳顿就病情加重提前死在路上了,甚至都没赶上这种翻山走野路的机会。
不过步矫那个才九岁的女儿,倒是比较坚强,或许是穷人家的孩子吃苦多吧,一路上只是让人扶一把就能自己爬山。
不像桥蕤自己的女儿,长女十五岁了还算懂点事,加上听父亲说了落入敌手有可能被丑人羞辱,肯卖力爬山。但次女小桥才十三岁,还没到会被祸害的年纪,爬得累了苦了就要骄纵,居然还要桥蕤亲自拿丝绢绑在身上背着爬一段。
爬上最后一座山顶时,桥蕤忍不住焦躁训斥女儿:“别叫苦了,再忍忍,下坡轻松一会儿自己走!到了洛水边就好走了,我出发前让士卒都弃了长枪,只带刀斧,到了山脚下洛水边,砍伐些树木扎筏顺流而下。”
大桥心细,忧虑地问父亲:“李叔会拖延足够的时间么?如果汉军现在已经派出大军漫山遍野搜索我们怎么办?”
桥蕤安抚了一下长女:“我跟李丰交代过,让他尽量拖两天再带着全军投降张飞。这样就算张飞发现我们弃军逃亡了,应该也追不及的。何况这秦岭、伏牛山陡坡无数,他们怎么知道我们翻哪一条。”
他这般鼓励,才把一行人都安抚住,又过了几个时辰,还真让他爬到了洛水边。所有人冲到河边吨吨吨就掬着河水痛饮,然后趴着歇了会儿力,开始砍树做木筏漂流,做筏休整花了整整一夜。
可惜,他们的幸运也就到此为止了。次日一早,木筏队顺着洛水而下,没放出几十里,就遇到下游有军队堵路迎击,两边山上也早就瞭望查明了敌情,埋伏了无数弓弩手。
“桥蕤逆贼,别来无恙啊。你本来就机会起义,换个罢官抄家、留条性命。但你非要抗拒,那就是自寻死路了——再给你个机会,趁我们还没放箭就放下兵器,算你投降,入左校劳役服刑。一旦开打,那就是被俘了,压到长安弃市,明正典刑!”
原来,是尾随追击张勋的李素军,带着赵云、周泰,两天前已经与张飞回师了。李丰最终没有为桥蕤拖够时间,就被李素要求“急击勿失”、攻心迫降了。
毕竟李素跟李丰说得也很明白:立刻投了算起义,拖时间谈条件那就只是投降。
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李丰听说少拖时间能让将士们得到更好的待遇,哪里还管老上司有没有足够时间跑远?
不过,若是只是少拖了一天时间,原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是张飞得到了这个情报,还截不住桥蕤,也不知道怎么截。
但李素的智商太轻松了,他跟诸葛亮一合计,就知道不管桥蕤走那条路,截山道肯定是没用的,但万变不离其宗的地方在于,他可以沿着洛水堵截——
桥蕤不可能一直翻山越岭走的,他还带着女人呢,没这个本事的。翻山的目的只是抵达最近的一条平行的河谷,最终目的还是要沿着河逃。
而且南边的上庸是刘备军经营多年的地盘,桥蕤肯定不会往南翻山找死,那就只剩往北翻伏牛山进入司隶。
所以李素留足余量,带着周泰在洛水中游找了个点截住、两边山上方警戒哨,以逸待劳就逮住了。
都这个状态了,两边山上弓弩夹击,搁演义里那就等于是木门道羽扇一挥箭如雨下,还有什么好反抗的?
就算还想谈条件,也没必要这时候僵持着谈了,投了之后再慢慢哀求吧。
桥蕤一行全部被缴了武器五花大绑。
桥蕤被绑到李素面前,趁着这点时间差,该懵逼的也懵逼完了,已经紧急想了一些求饶立功减刑的备选方案,低声下气恳求道:
“右将军,可否念在过去数年,末将对您还算有礼,给个机会,我去劝降峣关守军,让汉中王免于伤亡攻关——我给他们下的令是我军东撤后十日,放弃峣关投降。如果我们敢急一些,或许还能早几日光复峣关,放汉中王大军入南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