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十,夜。穰城以北数十里的白河岸边,袁军将领荀正的大营内。
荀正的人马,昨天一早离开的丹水沿岸的南乡县,稍稍翻了一些山坡,靠双腿陆路行军了两个白天,总算是从丹水流域进入了淯水流域,在淯水支流白河边扎营歇息。
扎营的时候,荀正得到了又一个噩耗——南边的穰城也投降李素了,李素随时有可能从白河溯流而上,包抄宛城后方,切断南阳以北袁术军的部分撤退道路。
众所周知,南阳郡治宛城,是位于淯水干流岸边的,李素围宛城不下,又想继续北上切断雒阳地区袁术军归路。
那么就既有可能直接重兵堵死宛城四门、然后确保淯水水道畅通、直接北上。
也有可能选择淯水西侧的支流白河,毕竟白河沿岸的穰城等城池,坚固程度比宛城可是弱了很多。
之前梁纲被围点打援歼灭的时候,穰城守军就已经非常空虚了。只不过当时袁术还没称帝,李素也没意识到袁术想称了帝之后就放弃雒阳东归,所以没把“北上断路”列为重要事宜罢了。
当时的李素,还想着专心稳扎稳打拿下宛城。他要是真肯分兵,四月初的时候就能轻而易举拿下穰城了。
荀正抵达穰城以北后,按照原本他拿到的调令,是可以酌情再往东收缩布防的。但穰城的失守,让荀正不得不暂停等待一下,他怕他走得太快的话,白河一线被彻底切断,在他后面的桥蕤会被包围。
为了桥蕤的侧翼和撤退路线,他只能扎在白河岸边,多坚持几天,同时派出信使飞马急报桥蕤,让桥蕤自行判断是否要加速后撤。
可惜,荀正的信使才刚刚出发没几个时辰,就回来了,根本没有赶到商南之地(桥蕤这个时间点应该还在商洛以南
荀正很是诧异,还想信使责问,结果信使给他带来了一条噩耗:“荀校尉不好了!我今日刚快马赶回来路报信,结果还没到南乡县,就发现那里已经被汉军的大军占了!南乡城头插的是张飞的大旗!
我好不容易抓了些百姓询问,都说是张飞从南边武当县顺汉水而下、转丹水破南乡等地。昨日晚上就破了南乡了。
现在丹水县肯定也已沦陷,武关纵然没沦陷,肯定也被堵住了出谷的路口,那后将军(桥蕤岂不是被封在武关道里出不来了?”
荀正心中咯噔一下,暗忖撤军的时候抛弃长官自己先逃、不保护长官撤退的后路,这在袁术军中可是大罪啊!要是因为自己溜得快导致桥蕤全军覆没。
自己这不到一万人的兵马就算逃回去了,也免不了军法的严惩。
荀正想了想,当机立断:“全军抓紧休息,明日四更启程,不用拔营了,营地留在这儿,轻装上阵回南乡县,伺机接应后将军!”
荀正身边的曹掾、副将都大吃一惊,出言劝说:“校尉三思啊!既然是张飞率领汉中军蓄势已久而来,我们怎么可能是对手?哪怕加上后将军的部队,要野战突围怕是也不可能。我们要对付如此强敌,唯一的机会就是依托武关天险,可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荀正脸色铁青地说:“我们若是放弃后将军逃命,回到‘陛下’那里恐怕也是难逃重罪。不如见机行事,好歹也抵抗一阵,将来也免得被清算。
顺便也可以观察一下,张飞是否是凶暴嗜杀之人。如今听说棘阳、穰城的大部分守军,都是因为听说‘陛下’称帝,反而士气大跌,军中传言陛下这是应了‘首倡覆汉之天谴’,说是天下诸侯都这么说的,以至于军心涣散。唉……
其实,我等乃至张勋张校尉,在天下诸侯眼中,并不算有太大罪孽。后将军当初有配合陛下称帝时袭取潼关、隔绝王路、让汉中王无法及时由崤函道救护陛下之罪。他是无法免罪投降汉中王的。但我们不一样……”
荀正把话说到这个程度,已经几乎就等于明示了:不打一下,袁术那边的军法重罪肯定跑不了。不如观望一下,反正他们只要率军投降,最多就是把伪职撸掉,问罪是不可能的,他们又没犯什么事儿。
而且荀正这番话还算是比较收敛的,下面有些人被他启发之后,思路更为活跃:
彻底被打崩之后放下武器,那叫“被俘”,肯定是待遇最差的,说不定还得罚作几年苦役,当官的也得入左校劳作。
稍微打一打之后发现打不过,放下武器,那叫“投降”。投降的待遇肯定比“被俘”好,官或许没得做了,但不用服刑。
要是双方刚要接触,打都没打就投了,那连“投降”都不算,叫“阵前起义”,起义的待遇可就比投降更好了,说不定还能保留一部分官职,降职留用。
荀正的人马各怀心思,就这样难以入眠地歇了半夜,然后不拔营直接回去救援老上司。同时他们也通知了跑得更早的张勋,让他们看着办,要不要救桥蕤——如果不救的话,张勋回去肯定也是要被问罪的。
……